<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前两天在网上偶然发现一张图片,图片上摆放着许多旧时小脚女人穿的绣花鞋,式样奇特,花色不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不由得想起大姐曾告诉过我,母親为祖母做绣花鞋的事情。</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1996年我大姐从贵阳回烟探亲,我们姐儿俩家长里短地闲聊着,说到母親,大姐说:“咱妈心眼儿好,手巧,要強,年轻时每年过年都给咱奶奶做一双锈花鞋,白色的底,黑色的帮,绿叶红花,奶奶穿在脚上谁见了谁夸”。大姐生于1933年,长我十四岁,家里早年的事情自然知道得多。大姐又说:“咱奶奶刁钻刻薄,真不值得咱妈孝敬她”,我诧异地盯着大姐,于是大姐说了几件亲身经历和目睹过的事情,其中两件,我记忆犹深。</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一次,全家人坐在饭桌前吃饭,还沒吃上几口,奶奶把手里的玉米饼子(当地俗称为片片)翻过来,沉着脸说:“看这片片糊的!”父親是家里的长子加孝子,自然要维护他母親的绝对权威,就怒斥我母親:“你怎么做的饭!”母親低眉,低语:“今天是妈烧的火”,奶奶恼羞成怒,把手里的片片往饭桌上一摔,“啪”的一声震得桌子上的筷子都蹦了起来,“这饭没法吃了!”,腾地站起来,颠着两只小脚,噔噔噔噔,一甩门帘进了里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親把眼泪咽进肚子里,重新掰了一块玉米饼子,一手拿饭一手端菜进屋,陪着笑:“妈,您消消气,吃点吧,身子要紧”,奶奶把脖子一扭,脸朝着窗户,余怒未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还有一次,大约是大姐六岁时,一次着了凉,夜里起来呕吐,黑灯瞎火的,不小心把呕吐物喷进了放在炕前的玉米缸里,奶奶在东炕上听见了,就大闹起来。她坐在炕上,伸出两只手,张开十指顺着窗棂往下撕窗户纸,边撕边大声哭喊“老天爷呀,这日子还怎么过呀,……,老天爷呀,沒法过了呀……”,把窗户纸撕得一绺一绺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親忍气吞声,天亮后去集市上买来窗户纸,陪着小心,把挂在窗棂上的一绺绺白纸条清理干净,再贴上新的。大姐说,奶奶撕了不止一次,撕了,母親贴上,再撕,母親又给她贴上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祖母和母親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那个时代,男尊女卑,被封建礼教所束缚,妇女已经很苦,同为女性,为啥还要反过来欺压自已的儿媳妇呢?百思,未得其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本图片取之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忆起这两件事,我遐思的闸门就很难合上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親的忍让、宽容,不仅对祖母,对婶子也是如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五十年代前后,家里日子贫苦,孩子多。我婶子给我母親出主意,说她娘家村里一刘姓大户人家,高房大瓦,有地有骡子有马,刘家儿子人也老实能干,把大侄女嫁过去,吃穿不愁。母親终日操劳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听婶子一说便动了心,给闺女找个好婆家不愁吃穿,家里也少一张嘴吃饭。于是也没去男方家里看看,因为同住一院的亲婶子比谁都可靠。就这样,母親就把十七岁的大姐嫁了出去,婶子的大媒告成,轻而易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可是大姐去了第三天回到娘家,哭得昏天黑地,母親这才跟着大姐到了刘家。一看,差一点晕倒: 三间茅草房里摆了几个盆盆罐罐,是为了雨天房子漏雨接水用的。我姐夫十四岁,他的妹妹十三岁,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爷爷,他的父親已故,母親在我大姐到来之前就改嫁去了他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母親悔恨不已,泪流不止。可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啊,已无法挽回了,只能哭着对大姐说,孩子,这就是命啊,认了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就这样,大姐用十七岁的柔弱肩膀硬是把这个家给撑了起来,照顾瘫在床上的爷爷的吃喝拉撒,关照未成年的丈夫和小姑子,还要忙活地里的庄稼,艰难困苦可想而知。过了几年,姐夫染肝病去世,大姐为他爷爷送了终,又打点小姑子出了嫁,二十六岁那年,大姐带着一双儿女嫁给了后来的姐夫,(是退伍军人)跟着去了贵阳。(这是后话)</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本图片取之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親回到家里,生气地扔给婶子一句话,“你做的好事”,婶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请求母親宽恕她,木已成舟,不宽恕又有啥法子啊?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妯娌。母親后来对我说,同住一院,你撅着嘴,我捧着腮,日子还怎么过?这不是让外人笑话吗?所以生气归生气,母親还是原谅了婶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来每到年底,大姐都会从贵阳寄点钱回家,或三十元或二十元。每当父親从邮局取回钱时,母親眼圈就红了,偷偷抹起了眼泪,左一把右一把的,她对大姐的愧疚始終难以释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親心地善良,不记人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婶子懒于家务,好串门。中午吃完饭,碗筷及剩饭剩菜都在饭桌上(当时家用的放在地上的低矮小饭桌),她抱起孩子就串门去了,房门大敞着,院子里的鸡乘虚而入,蹬碟子上碗,母親一听到那边碗筷噼哩叮當响,就赶忙过去,把被鸡蹬在地上的碗筷捡起来,把鸡赶出去,再把房门给婶子关好,这是经常的事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婶子命短,四十多岁就因心脏病去世。当时的情景我还记得,她穿着大红棉裤棉袄,躺在摘下来的一扇门板上,嘴里断断续续喊着我母親,“嫂……嫂……嫂子……”,我那时年龄小,現在想来,她是不是在临终前要向母親忏悔或是托付四个子女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其实,婶子用不着托付,母親已把关照她的几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责仼。每到秋冬季节,母親就让我叔把我堂姐堂弟的棉裤棉袄找出来,该拆洗的就把衣裤的里和表拆开洗干净,把棉花晒晒敲打敲打,再一针一针缝起来,干干净净,松松软软。如果哪一件衣袖短了,或哪条裤腿短了,母親就找出一些穿破了的袜子,把脚背脚底部分剪掉,把剩下的圆筒部分续上棉花,把它接到短了的衣袖或裤褪上,保证我堂姐堂弟暖暖和和过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有时哪个堂弟衣服扒了缝或是刮了个口子,母親就说,快脱下来,大妈给你链一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本图片取之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親对家人如此,对子女更是心细如发。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親的心思多,在外地的三个姐姐如果谁较长时间没有书信寄来,母親就坐卧不安,吩咐我给她们写信,问问姐姐好不好,姐夫好不好,外甥好不好,不是念着这一个,就是挂着那一个,儿行千里母担忧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参加工作以后,有几年每到夏天就苦夏,饭菜一口也咽不下去,母親就变着花样给我调整饮食,用面粉专为我做的小桃子、小花卷之类,又精致又漂亮,母親说,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行?那时我已是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让母親如此费心,现在想来,实在是羞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几年 ,面粉稀少,我舅舅或姨夫来我家走亲戚时,母親总是量人而做饭,擀的面条除了我父親和客人吃之外,每次都多出一碗,这一碗,母親从中挑出一筷子给我,剩下的大半碗盖在锅里留给我哥(因我哥一家在外独居,每天中午下班后必到父母家遛一趟),她自己则连一根面条也不肯填进嘴里。母親常说,十指连心啊,搖一搖哪个都疼。</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親手巧,谁有求,母親都热情相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给奶奶做的人见人夸的绣花鞋是母親手巧的明证,只可惜那时我年小或是还未出生,没有親见。但母親帮助左邻右舍嫂子大妈剪剪裁裁的事情,我可是见得多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东邻西舍,南街北巷,不管是谁,也不管关系亲疏远近,只要她们带来一块或几块花布,就是来找母親给孩子剪裁衣服的。母親总是笑脸相迎,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儿,撩起扎在腰上的围裙,擦两把手,然后就把花布展开放在炕上,伸开食指和拇指在花布上左量一量,右比一比,再用指甲在量准的地方划一道暗痕,然后,咯吱咯吱,剪子在母親的手里灵活地左转右拐,不一会儿,一件小衣服小裤子或是小兜兜的形状就出来了,有模有样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人家临出门,母親总是笑盈盈地送到大门口,不忘说一句,需要剪什么裁什么尽管来吧,邻邻居居的也帮不上什么大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本图片取之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親思想开明,与人为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成家生了儿子以后,母親帮我带孩子,又细心又耐心。她摒弃带孩子的旧习,反对用嘴嚼饭喂孩子,也从不把尿过的尿布晾一晾给孩子继续用,而是尿一次洗一次,孩子用的碗勺之类经常用开水烫过来烫过去。只是不测风云突降,在孩子八个月大的时候母親突发脑溢血瘫痪在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没办法,只能以每月12元的费用请保姆带孩子,早送晚接。沒想到,孩子在两岁时的1974年冬季的一天,他模仿大人伸出两手靠近花盆炉子烤手取暖的动作,也伸出两只小手去烤,当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时,保姆才发现孩子的两只小手的手心已完全粘在炉子上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感染,发烧,跑医院,换药,一连十几天,那是一段孩子哭我也哭的日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親知道后也心疼不已,眼泪抹一把又一把,平静之后却不忘嘱咐我:可别难为人家保姆啊,都不容易,钱和粮票该给人家还要给人家。母親的性格传给了我,她不说,我也会这样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孩子的手痊愈以后,母親说:“别找人看孩子了,把他送回来吧,叫你爹把我挪到炕外边,把孩子放在炕里边,我挡着他。”我鼻子一酸,眼泪滚落下来,母親在自己的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情况下,还想法子帮助女儿带孩子,这真是,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慈母心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親做绣花鞋的故事已经很久远了,但由它引发的往事却难以磨灭。母親淳朴善良、宽厚仁慈、辨事明理、与人为善的美德,值得我辈和儿孙辈学习和传承。我想,善良是一种修养,更是一种传递,如果我们都怀有对他人的体谅之心,关爱之情,多一些宽容和信任,就不会让自已在物欲纷繁中沉沦,而会得到奉献与助人的乐趣,正所谓“送人玫瑰,手有余香”。所以,在人人呼唤淳朴民风回归的今天,弘扬和传承善良尤为重要。</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