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瑞典是北欧四国当然的老大。从地图上看，西挪威，东芬兰，像两只胳膊伸手捧着他，而南面的丹麦则委屈的蜷缩在他脚下。 瑞典的近代史虽然也有和周边国家的纷纷争争，但总的来说波澜不惊。总结八百多年的历史经验后，这位老大在二十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中选择了保持中立的基本国策，有点儿像中国的老子，冷眼旁观，无所为而又无所不为，超然物外，一心发展，结果是日子越过越好，终于在世界富豪榜上名列前茅。 除了经济之外，历史上芬兰的西贝柳斯，挪威的维格兰和易卜生，丹麦的安徒生，毕竟压不过举世闻名的诺贝尔，更别提葛丽泰·嘉宝和英格丽·褒曼这两位跻身好莱坞的大美人。在今天，沃尔沃汽车，爱立信通讯，以及世界各地老百姓都知道的H&M和宜家家居，都在显露着瑞典的自豪。 但是这位世界首富并不骄横，在瑞典你根本看不到像美国纽约，或者国内大城市那样的摩天大楼鳞次栉比以及车水马龙的五光十色。豪车穿流，名品商店，那些景象虽可尽显奢华，但可以明显看到其中的庸碌和浮躁。瑞典坐拥着富足却不炫耀，社会生活崇尚着简约，当我们说起北欧风格的那种极简主义，恰恰是瑞典表现出来的。极简主义的取向，让瑞典不仅保持了社会环境的那份宁静，也让瑞典人的生存具有了某种哲学意味。 瑞典的那份宁静，在清早到达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的时候便感受到了。<br> 太阳刚刚升起，抹掉了晨曦的朦胧，天空一下子蓝的生脆。传统风格的建筑在低角度阳光照射下，明暗相间，错落有致。街上驶过的汽车，像是怕吵醒沉睡的城市，都是悄然而来又悄然而去。城市的街道不宽，脚下的石砖看上去很有些年代了。两边都是老房子，窗户紧闭，看不到满处广告张贴的商业气味。其中有几家商店，虽然还没开门营业，但是橱窗并没有封闭，摆放着一些纪念品类的商品。街角有一座小教堂，门关着，因为不是周日而且又是大清早。偶尔有人穿过，仔细一看，是岁数不小的老人。白发苍苍但是衣着端庄，神情自若，脚步悠然。中年人或者年轻人应该还在沉睡，或者摆弄着早餐，享受着那份安适，因为他们不用着忙，也没有那些住房，教育，卫生等等每天让人烦心的事情，整个街区都弥漫着平静和安然的气氛。 安排参观斯德哥尔摩的市政大厅的时候，我没跟随人群进去，因为网上的图片和文字介绍已经足够详细，没必要再费那个功夫。谁都知道，从1901年开始，这座大厅里每年都会举行诺贝尔奖的颁发仪式。诺贝尔作为科学家和发明家，生前积累了巨额财富，他在去世的前一年留下遗嘱，把自己的遗产奖励给其后对人类有巨大贡献的科学家。诺贝尔心里很清楚，个体生命一定会走向死亡，百八十年的存在也不过是历史中的一瞬，他的死留下了对科学发展进步的向往和鼓励，我们在诺贝尔奖的背后更应看到其更高的人类生存意义。我不知道进到大厅参观的人们，会不会想到这个问题。 由于时间还早，加上人们又都钻进了市政大厅，因此市政厅旁的梅拉伦湖边很清静。恰好旁边一个售货亭开始营业，我买了杯咖啡坐在游人休息的躺椅上，欣赏着这座被称作“北方威尼斯”的岛城。波罗的海吹过来习习海风，水鸟在湖面上飞来飞去，凝望远处岸边那些很有色彩感的欧式建筑，不禁想到了瑞典的社会形态。 <p class="ql-block">瑞典现行着一种高税收高福利的社会制度。在瑞典，你看不到孟子说的“为富不仁”。瑞典不仅大富而且大仁，完善的社会福利制度形成了对老百姓“从摇篮到坟墓”的保障，真正响应了孔子“仁者爱人”的那句话。前些年中国就有学者把这种斯堪的纳维亚福利模式称为“民主社会主义”，认为北欧已经接近了马克思所设想的“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社会阶段，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积累了相当的物质财富，下一步应当向这些北欧国家学习，加大社会保障的力度，让人民的生活更加富足。</p><p class="ql-block">不过，高福利国家的人们生活太过安逸，他们没有压力，也无需个人的所谓拼搏和奋斗。于是自然会问：上帝要我来到底要干什么？人生失去了意义，生命也就必然会失去意义，所以高度发达的瑞典自杀率也最高，也就不奇怪了。中国人认为“穷则思变”，生活太过富裕和安逸，社会发展也就缺少了根本的动力，这是高福利国家普遍面对的问题。</p> 当然，人生意义和社会制度问题都属于思想范畴，在现实生活中，瑞典人一般不去思考那些艰深的理论，他们仍然遵循着传统，快乐地享受着生活的优裕。<br>在哥德堡一个教堂前，正好看到一对新人的婚礼，女人们衣着光鲜，男人们庄重，无论男女，脸上都挂着自信而不高傲的微笑，让人感受到那种只有欧洲才有的绅士风度和淑女风范。教堂不远的小广场上，有仿古的小火车供游人浏览街景，周边是一些老建筑，似乎在告诉人们，瑞典很传统而并不现代。 北欧人有一种重要的基本生活观念与不成文的行为规范，就是所说的《杨特定律》(Jante's Law)，它指的是轻视任何浮夸的举止，以及对于物质成就的炫耀。呈现适度的抑制和节制，其中的美感会易显优雅与简洁的特质。这是植根于斯堪的纳维亚的主流价值观，这种价值观的表现比较典型的一句话就是：People will feel a shamed of being ambitious. （抱负和野心让人感到羞耻）。这似乎就是极简主义观念的来源，当然会深深地扎根于他们的意识之中。 极简主义的观念表现在日常起居上，最典型的就是瑞典的宜家家居。宜家产品种类繁多，但都具有一种让人感觉清新的简约风格，具有很浓的后现代主义特色。通过对颜色形式和材料的精简选择，加上流畅的线条设计，代表了一种回归自然，崇尚实用的艺术理念和风格。同欧洲古典家居相比，没有刻意的雕饰和繁缛的装点，也看不到流行的时尚，反映出现代都市人进入新时代的审美取向和清新健康的现代生活方式。 <p class="ql-block">柏拉图曾经说过：美是一种单纯的感性形式。他反对嘈杂的声音和光怪陆离的颜色，以及七扭八歪的形状。他认为最美的声音是类似音叉的单纯声响，最美的颜色应当是单色的，而且是淡雅的，而最美的形式是几何图形，因为那里面抽象出一种纯粹。当然，这种最高的审美形式只存于他的那个理想国之中，在现实世界里我们看到的却是市俗的音、色、形。但如果柏拉图活到今天而且看到瑞典的话，他一定会认为自己已经来到了他的“理想国”。住进瑞典现代的酒店，那明快的色彩，简约的造型和宁静的气氛随处可见，没有丝毫如今国内豪华酒店那种庸俗装点的金碧辉煌，的确能让人感到柏拉图所向往的那种“单纯的感性形式“。</p> 旅途中间，我们曾在延雪平省（Jönköping）的一个小镇下榻。这个地方处于瑞典南部，是丹麦到斯德哥尔摩的必经之地。它南北两个方向的城镇也都称呼为“xx雪平”。瑞典地处北欧，寒冬季节处处白雪，一眼望去平平漫漫，大地在蓝天的映衬下格外皎洁，因此köping这个地名被中文翻译为雪平的确贴切。 投宿的酒店不大，室内装饰是典型的宜家风格。大堂白色地面是供人暂坐的蓝色沙发，红色的球形吊灯，黄色的接待柜台，一派“单纯的感性形式”，估计酒店的设计师一定是柏拉图的信奉者。 转天清晨我一个人出来在酒店附近转悠，周围景色和初到斯德哥尔摩的清晨相比，又多了一份自然山野的清平。晨曦中一座不太高的山横在眼前，轻如薄沙的晨雾款款地缠绕在山峰间，周围一片静谧的朦胧，耳边幻觉隐约听到舒曼的《梦幻曲》。 瑞典人早已厌倦了富丽堂皇的奢华和纸醉金迷的放纵，他们追求的是人的自由自在和心灵上的平和。在瑞典所感受到的那种无论是极简的宁静还是宁静的极简，或许就是对人类生存的某种启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