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 趣

刘萍

前些时，看美友鹤影《讨价还价那些事》一文，内心啼笑皆非，侥幸生活中还有一个人与我同类项，犹如钟子期遇伯牙，君所思即我思，君所为即我为 ，像是髙山流水遇知音。

一晚上前思后想这辈子自己做的一些囧亊，觉得鹤影比我是有过之而不及我之。

与她比“智”，我不及她，

与她比“愚”，她不及我。

我除了职业生涯中会画那几笔图案外，生活上乃一弱智。

这一点，知我者，我妈也。

刚上班挣钱，妈知道我对钱不敏感，在这方面脑子有缺陷。

钱都归妈管，我口袋月头有多少钱，月尾该剩多少钱，我不知道，妈心里明白得很，都知道。

那一年，我回家跟妈说：“厂里要我当副厂长。”妈一脸惊讶，像出了大事似的，把脚一跺说：“自己都没搞清白，完全是个糊汤，别人不知，你以为我心里不明白，趁早辞它，你还去领导别人，你莫害人！”

到厂里，退休老厂长殷切教我：“当厂长，你要学会喝酒，要学会打麻将。”

我心一惊。

我一个良家乖女孩，

哪能给权贵斟茅台。

我麻将桌前一阿斗，

哪认识那些长方块。

我也学妈一样，脚一跺对老厂长说：“我哪会这些，你们莫害我！”

前几年，妹对我说：“你现在一个人，我还有一家人要我管，你的钱应该自己学会管，不能老要我帮你管。”

她将我的存折都退给了我。

我第一次上任管理自己的钱，幸亏它少，多了我搞不清白。身上揣着九万元去银行存钱，一路算计着，存三年定期利息高些，麻烦的就是存了定期，中途要取点钱用，其它都算零存息，不划算。

到银行，我就采取了九万分三个三万，分别存三年的决策，以免动一而牵扯其余。

过了一年，此决策我已忘到九霄云外，看到这本存折，心中纳闷：银行怎么把一个同日期的三万存款重复三次呢？

赶忙乘个的士去银行，取个号排队半天，到柜台前问：“你们是否写重了啊？怎么重复出现三个三万呢？”

柜上那营业员皱着眉头在电脑上重复看了半天，又请来负责人，研究了半天，好象发生了什么案件一样，然后以一种严肃的，似乎探案人员审问嫌疑犯的口气说：“你可以确认你当时只存了三万吗？”

我想了又想说：“我好像是存的九万。”

这一回答，使案件真相神速地浮出了水面，令银行人的福尔摩斯探案激情大跌眼镜，反问我一句：“三个三万不是九万吗？”

银行人员如此反问句，使我脑子里突然蹦出那古老的乘法表：“一三得三、二三得六、三三得九……”我拿起存折，落荒而逃。

回家想起这出闹剧，真印证了妹平常痞我的一句话“心里没数”。自己笑得不亦乐乎，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明知妹知道了会骂我，还是憋不住跟妹说了，妹非但没乐，却气得一个白眼翻上了天，说了句：“你莫嚇我！”

计划经济转型市场经济后，购物发生了变化，兴起讨价还价。那商品标价也是充满心理学的数字：

￥1888.8 ￥2999.9

价格标得扑朔迷离如髙考题，玩弄我这数学不好的人，使我进商场如进考场。

一次想买件衣服，小闺密挺身而出说：“刘老师，我去帮你砍价！”

她以大显身手的步伐，我狐假虎威地跟着她。

走到门口，她停下来，慎重其亊神秘地在我耳边悄悄嘱咐我：“看中了哪件不要表露出喜欢的样子，不然商家看出来，我就不好压价。”

我不懂装懂地点了头，知难而进。心想，拿钱买个东西还有技术含量哈，首先要懂心理学，然后还要有演技。

我走到一件风衣前，一眼看中，然后记住角色扮演，克制自己装着没购买欲望的样子，冷冷地说：“我试试吧。”售货员看我一穿，叫起来了：“这件衣服就该是你这有气质的人穿。”

她已经开始了对我的心理战，我听到了这句话也蛮顺耳。

小闺蜜问：“多少钱？”

答：“299。”

闺蜜说：“150卖不卖？”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这小闺蜜平时看不出来，砍起价来大刀阔斧一砍就砍了一半啦，好狠心啊。

商家答：“那我本钱都赚不回来。”

闺蜜拽着我的手掉头就走，我此刻心里的确是舍不得那件风衣。开始忘记自己应扮演“装得不想买”的角色，一步三回头地瞄着那件风衣，营业员开始招手喊：“好吧，看在这漂亮的大姐这么喜欢，我今天就这个价吧。”

“漂亮”！这句我先生热恋我时都欲不可求的两个字，倾刻沦陷了我，我们回头去，给了她200元。

闺蜜说：“150应找50元，”我说：“算了不找了，”闺蜜不依说：“说定了150的，说话不算数，那还是不买了，走！我们到别家去。”

这时，我演得已不耐烦开始彻底忘形了，完全忘记自己应该扮演的是甲方还是乙方，冲着闺蜜喊了一嗓子：“你总要让别人赚点钱沙！”

营业员这时表扬我一句：“还是这大姐理解人，我们这租金税费行行都要钱，这样，我们打个平手，找你20元，投个吉利数180元定板。”

我们抱着衣服走出来，闺蜜如残兵败将，一肚子委屈，扫兴地嘟着嘴说：“刘老师，你又不懂得，商家叫的价里其实已含着你要还的价，你今天还帮她说话。”

我一听，哦！原来如此，后悔刚才怎么演到甲方那边去了，只有赔礼道：“对不起！我初入戏班，角色串糊涂了，这演技对我来说难度有点大，真非一日之功。”

2018年，早上拖个有轮的包去超市买菜。已经走到超市门口，一女子骑辆自行车猛刹在我跟前，车兜里几颗姜，问我：“大姐，我这早上卖菜没卖完的姜，你要三块钱拿去算了。”

我抬头一看，这女子40多岁样，瘦高个，灰头土脸的，衣服也脏兮兮的，肩上斜背一收钱的大帆布书包，一副刚卖完菜的妇人像。

想起台湾作家龙应台的一句话：“不要专去超市买菜，要光顾一下地摊卖菜的人，他们是最边缘人群。”

我说：“好吧，买了。”拿出钱包从中取出三元钱给她，这时她说：“我看你包有一张整100元的，能不能给我调一下零钱？”她把帆布书包打开，全部清一色一元的纸币，数了半天才数齐100元与我对调，我拿着这厚厚的100元零钱，迟疑了一会，我想：怎么这大包全是一元的纸币，连一张五元十元都没有？她马上把我手上的100抢过去说：“你是不相信吧，我再数给你看一遍，”将100元票子抵在胸前，反着往外数，然后递给我，骑上自行车飞奔而去。

我进超市萝卜白菜择了一购物车菜，排队到交费时，收银员说：

“87元，”我打开钱包，整个包只有七张一元的，我“啊！”地大叫一声，狼狈不堪地丢下购物车跑了出来。

心情一片挫败地回家，路上想：回去不能告诉爸爸，我平时总以自己百毒不侵的态度指责他到处上当受骗，像我这样清白的人，今天怎么也被骗了呢？

决定不能说的，结果爸爸一开门，我还没开口，那不争气的眼泪却流出来了，委屈得如幼儿园小朋友的糖被谁抢走了一样说：“爸爸，我今天碰上骗子了。”

爸慌了问：“别人没伤害你沙？”我说：“没有，就骗了100元钱。”

爸说：“没伤害就好，100元钱不算几大个亊，下回小心就是。”

伤害，这何止伤害啊！简直是侮辱！我堂堂一个梁山109女汉子，也算是一个：下马能将战书草，上马能挽百石弓的人，今日却败在一个卖菜的小娘子手里，太伤自尊了！

晚上，我要捋一下：我今天100元钱是怎么没的：

我的眼睛离她数钱的手不到20公分距离，那一大沓皱巴巴脏兮兮的一元钞票，远比轰动2009年春晚的魔术师刘谦手上一个戒指的体积大多了吧，我眼睛当时是一直地盯着她正在数钱的手，她瞬间能藏哪呢？

越想越觉神奇，越想越觉得这女子不简单，一个被卖菜耽误了的魔术师，一个隐入尘烟的高手，想着想着竟有点崇拜之感了。

想着想着，越想越兴奋：这真是高手在民间啊！这360行，不，应为361行，行行出状元啦。这一紧跟时代进步而兴起的行业，大众虽恨之，但你不能否定它的存在，它确实隐入在社会各个角落啊，你看线上线下，他们用高科技和各种谎言手段制造的骗局，秒杀着善良人的智商，骗取多少人钱财啊！

时间过了半年。一天我正站在斑马线上等过街，突然一骑自行车女子望着我“嗨！”给我打招呼，我抬头一看，车前兜几颗姜，肩上斜挎一帆布包，我一眼认出来：这冤家为何在这不是时候，不是地点的又狭路相逢啊？她毫不迴避，毫不知耻，竟然胆大包天，如老朋友样主动跟我打招呼，她好像上次只是跟我玩了个魔术，此时正准备又上哪去演魔术的自信从容。

此时对街的绿灯亮了，她车“嗖”地从我面前冲过，并回头望我点头一笑。

这笑是几个意思啊？

算了，现在必须聚精会神过街，搞不好不是败在她手下，而是丧在她手下。

待我过到街对面定下神来时，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禅说：不要去拒绝笑，因为它是你最大的魅力。

她那是什么鬼魅的笑啊？她是冷笑？是奸笑？是讥笑？是嘲笑？是欺诈别人的一笑啊。

悔不该：超市堆滿了姜，我同情她，买了她的。

悔不该：她拿那么多脏的，旧的一元，我为方便她，傻等着她一张一张数到100，又数第二次。

人生如棋，下子无悔。

我输了这盘棋认了，你骗走了我的钱，为什么还转头来调戏我？你如此猖狂，我前世是欠了你这冤家几斤几两啊？

生活为何如此苟且？

望着街的尽头，我站在这里滿腹诗文，却不及这卖姜小娘子的远方。

人生无悔就无趣，阿Q也是这样想的。

刘萍写于2022年9月15日



进《美篇》以来，云伤大师凄美、深沉的文字吸引着我一直紧追不放。

今天他在我文后留评，他的文字功底如一炸弹，足可炸毁我粗陋拙文。

为不屈尊降贵，特引玉与我砖后：

感谢“风过/云伤”大师用阳春白雪之笔赏赞我下里巴人拙文。

于2022年9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