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晓语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龙应台《目送》

　　中秋小长假最后一天，是我和老公从黄梅老家返程回宜昌的日子。

　　早上六点多钟醒来，洗漱，收拾打包余下的行李，离别的时刻终将近了。80多岁的公公大病未愈，鼻子上插着氧气管，病恹恹地歪坐在椅子上。婆婆照例悄无声息地房前屋后地开始忙碌。哥哥拿着篮子，在屋外的小菜园里摘菜。厨房炊烟袅袅，嫂子正在精心准备今天的早餐。一大家人，谁都比我起来的早，因了离别，清晨的时光似是与往日有了别样的不同滋味。

　　小小的菜园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阳光中，今年夏天罕有的干旱，菜园里的蔬菜已大部分干死，余下的只有几颗冬瓜秧懒洋洋地匍匐在地里，冬瓜结得欢实，只是严重缩水，个头小了许多。然后就是缠绕在藤蔓上的老缸豆了，紫色的老缸豆用清油炒了，拍入细细的蒜末，少许碎红辣椒，再放在柴火灶的大锅里与米饭一起慢蒸，粉质醇厚，入口绵软，清香中带着甜味，倒是一道美味可口的下饭菜。因了我饭桌上一句无心的赞扬，临行前摘菜成了哥哥心中的头等大事。我连连摆手说不要，平时在家基本不做饭，婆婆终是听见了，连忙插言到：“你带回家给亲妈吃！”闻言只能会心一笑，每一次送别，又何尝不是婆婆与我斗智斗勇的过程？磨成细末的糯米粉，炒熟的黑芝麻，饮料瓶子装的花生油，大小塑料袋装的晒干的茄子、竹笋、缸豆，积积攒攒家养鸡生的土鸡蛋，被婆婆指挥哥哥和老公一一搬上车，又被我商求老公一一搬下来，我不在家做饭，不想让这些东西成为垃圾桶的常客。作为儿子的老公默然不语，左右为难，好像各自都很有道理。然回到宜昌，下车拖行李时，还是会发现婆婆偷偷藏在车上或是一小袋子的黑芝麻糖、干竹笋，又或是整理好的新鲜的香菜、蒜苗、丝瓜等。冲老公瞪眼佯装发火，想像着老公和远在老家那头的婆婆阴谋得逞的喜悦，终是忍不住哑然失笑。农村人淳朴，哪怕只有百分之十，但他会倾其所有百分之百的都给你，一次次送别装车的绵长情谊，像阳光一样温暖，执著而又坚韧，终将绽放。

　　吃完嫂子做的丝瓜鸡蛋面，就要启程上车了。坐上副驾驶，想像着婆婆估计又会掉眼泪水了。以往每一次送别，婆婆总是一路小跑着跟在车后，抬眼张望，眼里满是不舍和泪水，还不忘记叮嘱我：“双陵，耐点细烦啊！”想着乡下人重男轻女，这话可能是担心自已儿子和孙女在家受欺负吧？年轻时的我照例又是一番呲之以鼻，连声催促老公快点开车，任由老人的身影在车后渐行渐远。

　　车子即将发动，望着公婆、哥嫂一家老少站在门口再次挥手送别，才突然发现我还有很多要说的话没有及时说，二十多年相知相处，自己早已不能像从前少不更事那样置身事外、云淡风轻。公婆年岁日高，身体日渐衰弱，是否会好好吃药，好好吃饭？还有辛苦操劳的哥哥，身体也不算很好，晚上要少吃饭，控制好饮食，多锻炼身体。离别更添惆怅，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原来会掉眼泪的人不止是婆婆，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一次次地送别，很多时候不是我们去看父母的背影，而是承受他们追逐的目光，承受他们不舍的，不放心的满眼的目送。也渐渐明白，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像父母一样，爱我们如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