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font-size: 20px;"><i> 老师,您好吗?</i></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流光一瞬,华表千年,转眼间离开初中已三十余年。许多往事随时间烟云的流逝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以致被记忆删除。但时间的烟雾再浓重,也抹不去我对您的清晰记忆;生活的琐事再繁重,也减不了您在我心中的沉重份量。每带一届学生,我都会情不自禁地讲述您教我们的故事。您尽管只教过我一年的物理,甚至不认识我,叫不出我的名字,而我的物理学得并不好,但您对我的影响如树的年轮与日俱增。越往时间深处,这种影响越深:老师,是您给我树立了一个标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每当空闲下来,我总感觉还有一事没做,又一时想不出来,后来即使想起,又因杂事缠身,难以静心细思。时间一长,它如积郁胸中之块垒、横亘喉间之鲠翅,让我难受之极。我知道应该写一篇关于您的文章,以释块垒、以融鲠翅,完成多年来的宿债。今天我就不揣粗陋,把我对您的印象付诸笔端。尽管文笔拙劣,文字浅陋,难尽你的百一,但还是难抑我对您的澎湃之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于今我为师二十余载,送走过一茬又一茬的学生,结识过一批又一的老师,但您的形象在我的心中最伟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我不知道我那时所在的班级在初二五个班的位置,但我清楚明白,自班主任生病的两个月里,五班是我们快乐的天堂,也是灾难的渊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 凡所应有,无所不有”用在那时的班级一点都不夸张。班主任不在,我们就像脱笼之鹄、脱缰之马,毫无拘束,把自己的少年无知在校园里恣意挥洒,那怕邻班早已是书声琅琅,我们也毫无违和之感。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个个猴精的我们就开始用狡黠的目光打量周遭的世界,寻找恣意妄行的机会。刚开始时,我们还能如往常一样坐在教室里上课。后来发现上课吵闹、下位不会受到任何的惩处,这一发现进一步鼓励了我们得寸进尺、大胆妄为的野心。老师在讲台上授课,我们在台下做小动作、说悄悄话,老师的感受从来就不在我们顾及的范围之内。坐在后面的同学更爽,自由进出教室,引得坐在前面的我们阵阵羡慕。为此我们还曾偷偷地埋怨坐在前面的自己:你看人家多自由!不过这种羡慕我很快就用行动把它变成了自己的福利,从此教室内外的喧闹也有了我的一份。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学校每排教室前面有一块大场地,那是我与同学追逐打闹的乐园;教室后面的场地,是我与同学们做一种叫“战攻城”游戏的宝地:两队人数相同,防守的一队,只要把进攻一队人员推出必经的狭窄小径的线外或者拉进线内,就算胜利。我们玩得热火朝天、大汗漓淋、头冒白烟。这样的游戏每天都会轮番上演,我们乐此不疲!因为拉扯推搡,皮外伤是常见的事,得意的我们哪里还顾得了这个。我的衣服纽扣因此经常脱落得一个不剩,由于对方用力过甚,甚至连我贴身衣服的纽扣也难以幸免。但为了胜利,为了快乐,我根本不把这放在心上!我常敞着衣襟挺着胸迈着胜利的步伐走进教室;即使输了,也不以为意,脸上也还是洋溢着幸福,因为赚到了快乐。每次周末到家,我都会迎来妈妈的轻声责怪;我也暗暗佩服妈妈,她到哪里找到那么多的纽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暮色四合,晚修铃声早已响起,别的班已燃起煤油灯,映得教室如昼辉煌,我们的同龄人都在教室里安静读书,而我们却把最狂放的呐喊响彻在学校的每个角落。只有当我们玩得精疲力尽的时候才回到教室。教室里光影昏暗,只有几豆灯光还在努力挣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这是我们坐在前面的“小”同学的游戏,至于坐在后面的“大”同学的游戏更是狂放不羁、野性十足,奇景迭出。一天晚修,突然一声吼叫,声震瓦屋,紧接着是重重的“咚”的一声巨响,把窃窃私语的我们吓得一跳,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原来某同学在教室里酗酒,倒地胡语。后来这样的事情经历多了,我们就不以为怪。还有一位同学,不知什么原因,竟和同样高大的老师扭打了起来,引起后面同学的一阵混乱。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和老师对着干的场面,吓得噤若寒蝉,不敢低语。还有一事更让我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听一位同学说,上课时,有位同学退下裤子数阴毛……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算是大开眼界了。至于打架斗殴、谈情说爱,早已司空见惯,我们习以为常。当然这些“大”人的世界,真不是我们“小孩”玩得了的。我们只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继续游戏,快乐下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替班主任上语文的是一位年届退休的老师,瘦瘦的,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的眼镜。他上课时总是把课本抵得很近,几乎是贴着脸,两眉颦蹙,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眼睛很少离开课本。整堂课下来几乎是他的自言自语。看到老师如此专注地看书上课,坐在下面的我们也没有闲着,以交头接耳、嬉戏打闹来回报。后面的同学自由进出,有时还呼朋引伴、勾肩搭背!新语文老师也会移开书喝止我们,但没有杀伤力的喝止很快就会被我们更大的喧闹掩没,徒留下老师无奈的叹息。那时学校窗户是木制的,用短木把它分成几个小正方形的格子,嵌以玻璃。但面对顽劣的我们,玻璃早就香消玉殒,露出鲁迅笔下的“四角的天空”!这个方寸之口,后来就成为某同学专用的进出通道。当老师在板书或埋首授课时,他就站起来抬脚伸头麻利地钻了出去;上课迟到,趁着老师不注意,他又从“四角的天空”里钻了进来,引得我们抬头观望,满脸惊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数学老师上《几何》,用浓重的某乡口音讲授“射线”,口齿清晰,要求严格,因此他的课堂纪律好一些。可能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他上课给我们立下了一条规矩:上他的课不准比他晚进教室,比他晚的不准进教室上课。对于本不愿意上课的同学来说,这无异于一道敕恩令,更有理由逍遥于校园内外。老实的我们,只要是他的课,就乖乖的提前坐到教室里,不敢造次。不久我们就发现他上课还有一个规律:只讲书上例题,照本宣科,授完课立刻走人,一刻都不停留,好像在躲避什么,前后不超过15分钟。至于现在所说的演板、提问等师生课堂交流,我们想都不敢想。戴的紫毛线尖冒,随着他走动的身姿晃来晃去,如一簇追逐的蝴蝶。他习惯性把手交叉放到背后,拿着书和三角板,钉有鞋钉的皮靴摩擦水泥地面发出的“哒、哒、哒”的声,响在课间的空旷走廊里,显得特别清脆。随着这种声音的渐行渐远,按下暂停键的我们突然爆发了起来,如沐天恩、如遇大赦、如释重负,教室里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我们又原形毕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当您来上课时,我们又以为可以肆无忌惮、故技重演。因为觉得您太面善了:微眯的双眼,微胖的身躯,嘴角两边常挂着的微笑,活脱脱一个可爱弥勒佛的形象。这不是又一个被“欺负”的“角”吗?没有班主任的威慑,我们个个蠢蠢欲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啪”一声巨响,您把书狠狠地砸在讲桌上,吓得我们一个激灵,“谁叫你们吵的?这里是在课堂,你们是学生,纪律第一!你们是不是认为班主任不在,就可以目中无人?!”您的话穿云裂石,声色俱厉,吓得我们不知所以。我们刚刚打开的话匣子就这样被您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原来您的微笑不是馅饼!从此我们就掉入了物理的“陷阱”之中。对于崇尚自由的我们,在您的课上,我们如笼中鸟、池中鱼,毫无自由可言,苦不堪言。在课堂上,您竟然会充分利用45分钟上课,要求我们认真听讲、做笔记,给我们释疑解惑;当上晚修时,您竟然会整个晚修上课,全程给我们讲练习,把物理《练习册》讲了个精透;当我们因无人管教无心学习时,您竟然做起了我们的思想工作,“为自己争气,为班级真气,不要让别人看不起。”言之谆谆、语之切切,犹在耳畔;当我们沉溺游戏荒废学业时,您竟然痛心疾首地训斥我们,恳切之心溢于言表,没有挖苦与讥讽,有的是语重心长的教育、苦口婆心的劝说。在您的课上,竟然学生最多、纪律最好,连桀骜不驯的同学也束手收敛锋芒……大家都臣服于您,臣服于您恨铁不成钢的痛斥,臣服于您没有偏见的尽心授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记得有一次,您上课累了,用嘶哑的喉咙说:“你们先看看书,不懂的地方再问。”然后用嘴吹吹讲台边沿,垫着书坐着,面带微笑看着我们。这是您留给我最清晰的记忆。即使自己累了,即使是最差的学生,您也不忍心打扰他们,依然想挽救他们于悬崖之边。想起这些,至今依然让我动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徐老师,虽然我的物理没有学好,但在您的课上,我都听懂了,您讲授的每一个题目我都认真做了笔记,空白的物理《练习册》写满了您要求做的笔记。记得一次回家的路上,同伴们问一个铁球沉到太平洋底的时候会不会被压扁。我当时还真的想过铁球在海水中的浮力和压力。我还记得您讲解练习时,先引导我们分析,然后把解题最重要的节点写在黑板上,其余一笔带过。您这种授人以渔方法让我记忆犹新。唉,只是当时少不更事,我们玩性太烈,过后什么都忘记了,真对不住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班上也有清流。那时初二要考地理、生物,记入中考总分,和现在一样。我总看到保炜同学坐在位置上,左上角叠放着八本地理、生物书,交叉着读,中午也不休息,苦苦地背着。卖馒头的邓师母趴在窗沿,用饱含赞许的目光看着他,由衷地说:“保炜真用功!”班上读书,他用力最劬。可就是这样的清流也难以幸免。第二年请求留级的名单里,他的名字也不幸名列其中。那两个月,我们玩得太野、太疯,落下的课程太多,成绩一塌糊涂。我们的学习园地已是满目荒寒,惨不忍睹。我们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一年的代价。那时我们就像脱线的纸鸢,任由风吹雨打;我们就像没妈的孩子,任其野蛮疯长。徐老师,只有在您的课上,我们流浪的心才会有暂时的寓所,让不羁的灵魂栖息。但纵使这样,也难补我们巨大的缺陷。到现在我们都还在咀嚼那苦涩的果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徐老师,班主任不在的日子里,您的物理课就是我们在大海中泊系的港湾、在沙海中休憩的绿洲,一颗颗漂泊的幼稚的心终于有了可靠的皈依。徐老师,在您的身上,我看到了孔子有教无类的身影、陶行知平民教育的坚守。您就像一烛灯光,戳破了我们周围的黑暗,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依然烛照在我们眼前;您如一颗天山雪莲,熏散了我们身上的秽气,一万天后的今天依然馨香怡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 ,山高水长。”每当吟读范仲淹的《严先生祠堂记》的时候,我眼前总会浮现您那微笑的脸庞。徐老师,在您的身上,我看到了“先生”的庄严形象,感受到“先生”的隆重份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什么时候我们还能亲聆謦欬,再受您的耳提面命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