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柿子红了吗

竹韵琴梦

清秋的清美，有点微凉，却点染了花香，点燃了季节的风景，在这个时节，晨练是最适宜的 ，不热不冷，恰到好处。

早上起来，做了核酸，吃完早餐，下到院子的乒乓球室 ，打了一个多小时球 ，身体各个关节、筋骨都舒展开了 ，感觉舒服极了。

锻炼完，出门去了小区门外的蔬果小超市 买菜，看见摆在超市门口火红火红的柿子惹人注目，随便问了一句：“柿子多钱一斤”？“六块”。我咋了咋舌，心想 这是早熟柿子吧，这么贵。

家乡的柿子红了吗？家乡的柿子红，应该是暮秋霜降时节成熟。

顿时觉得自己可笑 ，借居城市，怎么对岁月的四季二十四节木然，而从超市感知春夏秋冬。没有家乡乡亲们那种在自然中安身立命的感应和心情。如果在家乡，那清晨田地里白色的露珠，黄昏树林里青黄的落叶，自然界色彩的变化、一落叶便知天下秋了。

我已耳顺之年，在我的记忆里，年年吃柿子，从来没有买过柿子，至从参加工作在外，每年柿子红了 ，都是回老家吃柿子，而且连吃带拿。

超市火红火红的柿子红让我穿越时空隧道，把我带到了上世纪60年代初期。记忆的小船在秋的海洋中打转，驶不出乡愁的滩头。

我的童年、少年及21岁前都是在乡村摸爬滚打，祖祖辈辈是小丘朱村的农民，我自然是在土窑洞里生土窑洞里长，名符其实的农村娃，在村里上小学、上初中，在生产队里劳动当农民。

那时农村虽然贫穷落后，农民的日子过得艰难困苦，但是家家户户的窑陂周边都栽有核桃树、柿子树。在我的记忆里，每年到秋季，白露、霜降过了，窑陂周边的柿子就红了。

那时，村上所有的村民住的都是地下窑洞，一个院子里可以有数目不同的窑洞，各家根据各家的实际情况，有的人家经济条件好点、人口多 ，在打窑洞时就多打几孔，人口少或是家庭情况差点，窑洞就少。

那时，打窑洞非常艰难，在几十米深的地下院子挖窑洞，大量的土方往地面上运任务艰巨，都是靠人工一担一担（笼框）往地面上担，打好一个院子窑洞时间短需半年，慢就得一年多。

那时，我家奶奶还在世，四世同堂人口多，没有分家，院子一共有六孔土窑洞。四方四正的地下院子，北边两孔窑洞 、东边三孔、西边一孔窑洞连上下出入的门洞算两孔。窑陂上南面有个菜园子，是父亲经营的 ，菜园周边栽了十几棵柿子树 ，有几棵尖尖柿子树，一棵磨盘柿子树，其它都是暮柿子树，对柿子树的品种不太熟悉，这些叫法是过去农村人的叫法 ，具体是哪个字也没弄明白，暂且这样叫吧。

那时，我陪同柿子树一起成长。春天，看见那几棵柿子树黑廋的枝干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清明过后，满柿子树上鹅黄色腊质花瓣拽满枝头，似树上的小精灵，把一树甘甜的柿子默默地孕育；到了秋季白露、霜降过了，柿子在枝头上慢慢的变红，再慢慢的，树叶落完了，一树树挂着红灯笼似的 ，给原本萧条的村落点缀起一道靓丽的风景，庄家人的烟火气浓浓地弥漫在天地之间。只记得那棵磨盘柿子成熟了，又大又红，肉多皮薄，软糯香甜。

那时，白露、霜降一过 ，父亲就准备荚柿子。先是找一个长木杆，把木杆一头劈成一个三十度的夹角 ，在夹角的下端用铁丝缠绕扎紧，以防夹角劈开。然后在院子靠墙的一角搭个两米多高柿子棚，在棚上先棚几根木棍，再铺一层玉米杆，柿子荚回来就放在柿子棚上，再盖一层玉米杆。一切准备就绪，父亲就领上我去场坂荚柿子，我提着竹笼跟在父亲后面，成了小助手。父亲树上荚，我在树下接。不一会，树上的柿子荚完了，树下火红火红的柿子堆成堆，接着父亲一笼一笼往家里提 ，这样的活接连三四天的下午才能干完，等所有柿子荚完了 ，存放在院子的柿子棚上等着变软。在等柿子变软的时间段里，奶奶和母亲就一起在大铁锅里炒包谷，炒包谷时加一点黄豆，用沙土一起炒，炒熟后在石磨子上磨成炒面，柿子软了，柿子拌炒面，觉得那就是美味佳肴，这样家里人一个冬天的水果有了，一冬的零食也有了，不做饭时一顿饭也有了。那磨盘柿子还可以用温水暖着吃，暖柿子是奶奶的活。晚上，奶奶把磨盘柿子放到大铁锅，先加凉水，然后再给锅底点火加温，暖柿子的水一直要保持在40℃左右，过去烧炕烧锅都是柴火，晚上保持水温不变，奶奶一晚上几乎不睡觉，隔一段时间点一次火烧一次锅，一直到天亮，柿子就暖熟了。早上，家里人都起来，奶奶暖好的柿子已出锅，一大盆金黄金黄的柿子放在案板上，然后在锅里热几个包谷面馍，让我们先吃馍垫垫，不能空腹吃柿子。我们胡乱的垫一口，迫不及待的拿起柿子咬一口，清脆甘甜，唇齿生津，舌尖留香，回味甘醇，觉得那就是人间美味，幸福感满满。

那时，柿子一年又一年红，我一年又一年也长大了，春夏秋冬，日月星移，时代的脚步不断的向前，时光机已点亮。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像春雷一声响，响彻了整个中国。党中央决定将全党的工作重点和全国人民的注意力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提出了改革开放的任务。

随后农村改革开放势不可挡，农村实行土地承包制，将土地包产到户，农民自个种自个的土地地，积极性日益高涨，一两年的功夫，农民家家有了余粮，农民的日子慢慢的好起来。勤劳的庄家人手里有了活泛的小钱 ，觉得住窑洞太不方便，出门干活种庄稼，担担子土坡上土坡下，费时费工累人 ，于是 村民们就另外申请庄基地，在村子的东面盖房 ，一家开始盖房，其它村民也看样，陆陆续续盖房了，有钱的盖砖瓦结构的房 ，钱少的盖土坯 结构的房 ，不管是什么结构的房子，总比住窑洞方便多了，这是村民第一代住房。第一代房子盖好后，整个村子向东、向北移了个位，原来村民住的窑洞都在西面，紧挨西沟坢。

从此，我们的大家庭也分家了，大哥和四哥都是一头沉，哥哥在外面工作，嫂子都是农民，自然家也按在农村，也在农村盖了房，房子盖好了，在房子的周围都栽了树，核桃树、柿子树，随着星转月移，时光的运转 ，栽种的各种各样的果木树长大了，奶奶也去世了，父亲、母亲也都到了古稀之年，我也跳出了农门，成了一位民办教师，后来考上师范，吃上了商品粮，住在县城。

四季荣枯，生死离别，时代的洪流滚滚而过，普通人的悲欢隐入尘烟。

1989年农历的7月初四，岁月带走了父亲。在那一叶落尽，白露为霜，岁月丰盈的季节里，柿子又红了，我却再也不能跟着父亲一起荚柿子了。我曾走在自己的出生地，却走在别人的生活里。村子里的奶奶辈、父亲辈一辈一辈的祖先们，像故乡土地上一茬又一茬的庄家，被时间这只看不见的大手收割，老去新生，生死更替，只有那一年又一年四季风刮过树梢，从古到今。

九月故乡惹人恋，核桃丰收柿子红。不管岁月如何，不管故乡的乡亲们住窑洞还是住瓦房，村子里的烟火气息始终浓浓弥漫着，那缕缕的炊烟袅袅，那鸡鸣狗吠，那孩童们嬉戏打闹声总是在村子里此起彼伏，让人留恋。

记得1992年我已调到县委宣传部工作。那年的国庆节放假回老家看母亲。家乡正是收获的季节，

寒蝉始鸣，秋气渐深，昼夜温差变大，水汽遇冷在草叶上凝成晶莹剔透的水珠，柿子又红了。柿子在寒冷里，举着一串串火把一样的灯笼，映红了农家小院门前屋后，给寂寞的村庄和将枯的树木点染出一抹暖色。

收假的前一天下午，四哥让我和他一起去荚柿子。

出了门站在村边上，看到原来的窑洞已经掩埋推平了，村子落实政府土地复耕的政策，土地复耕后又按每家每户的亩数划拨给村民，让村民自种自收。村容村貌比住窑洞时有了质的区别，出了大门就能看到家家户户村民忙碌的身影，村子里热闹温馨一片祥和。

四哥大声的喊：“你在发什么愣？快来拾柿子”。四哥家的房前屋后栽了一圈果木树，几棵柿子树特别醒目，结的柿子又大又红，不一会功夫，加了一大框柿子，四哥说：“挑拣最大的给你拿上”，于是我就拣了二十多个最好的柿子装包。

第二天回到县城的家，到了晚上，兴冲冲的搭锅点火暖柿子，那时我用的是炭火灶台，旁晚，把柿子放在凉水锅里，用文火把水烧到40多度，然后在锅底炭火上盖了一层碳灰，扣紧灶门去睡觉，结果一觉醒来天明了，去看锅里的柿子，一锅黑水，捞了一个又黑又青的柿子尝尝，又苦又涩，完了，炭火燃过把水烧开了，一锅柿子煮熟了，非常气恼，恨自己怎么晚上没起来看看。

2000年以后，还是常常回故乡，那故乡更是另一番景象。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后，故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民已经住上第二代房，家家户户两层、三层小洋楼房，楼前楼后的花园里、果木树梢上萦绕着烟火气息，那人间烟火气里藏着幸福感、获得感、满足感，故乡已城市化。

再看看，美丽漂亮的村庄、学校、村委会，海升现代农业的温室大棚，走进村庄，大部分村民把土地流转，在海升集团打工挣工资。村上水泥路两旁树木茂盛，鲜花盛开，整齐的村巷，漂亮的居民住宅，给人祥和静美的感觉。

到了富有诗意的秋季，整个村庄就是一幅画，成熟的果实，玉米、苹果、辣椒、红薯、花椒、茄子，赤橙黄绿青蓝紫，一串串、一片片、一箩箩，墙上挂的、院子、楼顶上晾的，家家户户都在晒秋，个个村民都成了画家，在自家院子里、楼顶上任意挥洒笔墨，勾画自己的小日子。

如今，虽然父母都不在了，但是，白露、霜降一过，故乡的柿子红了。几个哥哥就打电话，回来荚柿子，我就急不可待回到家乡，和年逾古稀的哥哥一起荚柿子、吃柿子，大哥家栽种的柿子树是新品种，柿子红了，摘下来直接可以吃，不用存放变软、不用水暖，甜甜脆脆的柿肉，充盈着味蕾，从舌尖一直滑到胃里，一路甘甜，一路清爽，最后幸福的填满心间。

春夏秋冬，四季更替，白露、霜降过了，故乡的柿子红了，我多么想回到故乡，站成一棵柿子树，连接大宇宙，与自然同呼吸，与天地共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