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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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搬到这个小区的时候，总觉得楼下的邻居是非多。

当初装修房子，也想到会扰到左邻右舍，就严格在规定时间内施工。楼下邻居还是几次三番向物业打电话投诉，上门来找，到后来物业都不敢接他的电话，装修工人也不敢开门，我也不敢在装修时间段轻易看看房子。

房子晾了大半年，我们终于住了进来。楼下的邻居在一个黄昏敲开了我家的门，这是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大爷个高肤白，戴着眼镜，大妈头发花白，走路蹒跚。老人进门就感叹我家拾掇得利索，说着他们家破旧和不规矩，有先前的阴影在，我讪讪地站在一旁，不知接下去说些什么。老人絮叨了一阵子，就慢慢起身要离开，我送他们到电梯口，大妈说刚装修的房子住着不安全，她家有自制的除甲醛的东西。第二天，一位大姐果真给我们送来了两大桶泡着橘皮的水状的东西，我狐疑着，他们是在先礼后兵，还是他们就是来看看新来的邻居？

日子一天天过，也渐渐熟知了楼下的老人，他们有一儿一女，儿子住同单元的一楼，他们跟着女儿住我家楼下，大妈有眩晕症，平时听不得大点的声响。知道这个情况后，忽地感觉先前的装修噪音真的给大妈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大妈很少出来，偶尔天气适宜时会见她推着带板凳的老年车缓慢地走着。她喜欢坐在楼前的石榴树下，长时间地看着前前后后的草木，然后，便低下头去，没了动静。

大爷的生活极有规律，我早晨上班，总能在小区的林荫道上遇见他，他拉着超市洗衣液做活动赠的手拉车去菜市场，左手摆着和过往的行人打招呼。我曾想过他为什么每天都要去菜场，想着想着自己就给自己一个答案：大爷就是去菜场，和买不买东西无关。晚上下班时也总能碰到他，他坐在楼下的长木凳上，远远地朝我喊着：“下班了，二小子也放学了！”孩子也远远地喊着“爷爷好”，跑过去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老人皱纹顿时张弛着，眼睛眯成了缝，转而又掀起眼皮看着孩子，拍拍他的书包。见我们走进门厅必说那句永不变更的话：“你家大小子快回来了不？”

夏夜的广场永远是孩子们的乐园。形状各异的自行车、滑板车、扭扭车在穿行，大小不一的足球、篮球在游走，功能齐全的玩具在亮相。几年下来，孩子们之间早已相熟，他们丢下这就是那，撒着欢投入到一个又一个队伍里。大人们刚站在凉亭下，有热心的奶奶习惯地抓过我手里的水壶，喃喃着“你们年轻人围着广场转圈去吧，我们走不动了，在这儿看着就行。”这时，我大可放心地去门口拿个快递，去小铺里买个急需品。大多时候是围着小广场走上几圈，看着夜空点点星光，听着远处人声鼎沸，心是安宁的。

孩子们在一起玩耍，和一些年轻的妈妈也相熟起来。大多时候我静立在她们身边不言语，听她们阔论着一些育儿新理念。

这次的疫情凶猛，打得人有点措手不及。小区封控的日子，家里断了鸡蛋。孩子朋友的妈妈把我拉进了一个购物群，她见我看微信不及时，又从群里小程序上帮我接龙买鸡蛋；后来接龙的鸡蛋老进不来小区，她把自己家为数不多的鸡蛋分给我了一些，还亲自送到了楼下。都是有小孩子的人家，特殊时期做饭缺了它谁都会焦虑和犯难，看着这十枚鸡蛋，我的心温热了整个晚上。

接下来的几天，小区失去了声响，窗外一片沉寂。孩子局促在室内，神情恹恹着，也只有做核酸时，才打起了精神，看见小伙伴远远地高喊着对方的名字，只是彼此不靠近。再一次做核酸看到朋友，孩子雀跃着聊了起来，朋友送他一个哨子，孩子兴奋地裂开了嘴，朗朗笑声在蓝天下游走。孩子朋友的妈妈又送给我们香蕉和鲜桃，刚拿到屋内，就觉有香甜弥漫在空气中。

锦上添花亦可喜，雪中送炭见真情啊。

不知怎的，午夜梦回又见到了多年前住过的医院家属院。一排长长的高大的瓦房里住满了人，每家都是相同的小院，孩子都差不多大。孩子们奔跑在胡同里，一天到晚扑腾着，叽喳着，要是哪一个磕着碰着，他们成群结队地从后门就进了病房，争着去自己爸爸所在的科室用碘酊消毒。晚上下了班，门前的路上越发热闹了起来，爸爸们还没聊上几句就冲回家拿酒的拿酒，端菜的端菜，支个桌子小酌起来。孩子们也是不回家的，这家吃点那家喝点，肚子早就鼓了起来。再晚些时候，妈妈们开始洗衣服，爸爸们撤了碗筷开始打够级，喊叫声此起彼伏。孩子们倒安静了下来，三三两两地窝在不同的家里看奥特曼，看《蓝猫淘气三千问》。

那排房子，那些日子，那些人，一次次出现在梦中，成了抹不掉、不褪色的念想。

钢筋水泥的丛林中，能成邻居本就是一种幸运，我们都是在时间荒野里跋涉的人，却因为这偶然的幸运和眷顾，布下了温暖的种子。如果有一天，你说你要送一朵云给我，那你一定把我当成了亲人，我的心，突然就落下千万朵阳光，花朵般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