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瓜

邦

＂淸明种藤一串铃＂是我们黟县广为流传的一句农谚。就是说清明时节气温升高，这时候开始种植瓜类、豆类才能生长快，结果多。

而我性子急，早在三月中旬就着手用瓜类种子进行薄膜育秧了。到清明时，南瓜、丝瓜、西瓜、甜瓜、黄瓜、匏瓜等都已整齐出苗。在幼苗长出三、四片真叶时，我就开始进行移栽了。

种植瓜类的地，有一亩多。我至少深挖了二十多天，并整理好，一畦一畦整整齐齐。而且我尽量抢在阴天，在下雨之前带土移栽，定植后及时浇水，这样容易成活，缓苗期短，一般一星期后幼苗就开始返青生长了。

到了谷雨时节，气温上升，各种瓜苗都长得很快，绿油油的，没有缺棵。在地表温度达十五度以上时，我又陆续挖地播种其他作物，如玉米、高粱、花生、芋头、芝麻、豆类及各种蔬菜等。



进入五月份，特别是立夏节气一过，各种瓜类进入生长旺季，尤其是南瓜，长长的藤蔓铺满了畦地。

然而连下几场大雨致瓜地积水，各种瓜藤都被水淹了。这些瓜类都属于胡芦科蔓生或攀援草本植物，像黄瓜、丝瓜都是要搭架使其生长的，而我搭架的材料还没着落。我的一个老同学知道后，赶紧在自家竹林里砍了十几梱老竹子，送给我去搭瓜架；我自己也干脆把家里用不着的旧桁条锯短并劈成桩子，一起运到地里去。



在水里打桩和架竹子是很麻烦的，我奋战了好多天，终于把丝瓜架和部份南瓜架搭好了，然后再把瓜蔓牵引到架上，这样才使瓜藤不再泡在水里。

甜瓜和西瓜是没办法搭架的，只能等着天晴水退去了。

真的晴了一段时间，南瓜藤和匏瓜藤又疯长起来，藤蔓四处蔓延，一根根藤苗肆意地向上舞动，抢占着生存空间。

丝瓜藤上的茎须，争相缠绕着，带着藤蔓攀援到近三米高的竹架上；一簇簇黄色的雄花竞相开放，许多雌花的子房膨大出圆柱壮的幼果伸出来。六排翠绿中夹着黄色的丝瓜架，看上去就像一座座连绵的小山峰，真有点层峦叠嶂的感觉。

丝瓜的幼果长得很快，仅仅三、四天工夫，架上就挂满了翠绿的丝瓜。

几乎每天都要采摘，不然藤蔓支持不了这么多丝瓜的重量，会从瓜架上滑落下来。

黄瓜比丝瓜长得更多更快，但黄瓜的卷须纤细，即使用绳子把藤蔓绑在架子上，也难支持这么多黄瓜的重量，整畦的黄瓜藤都瘫在地上了；要摘黄瓜只有把藤翻开才能看见，这几根黄瓜能挂在竹杆上，算是幸运的了。

匏瓜结果并不多，但爱出风头，又粗又长的藤蔓要攀爬到最高的顶端才结果，生怕人家看不到似的。

一到夏至，梅雨季节就开始了。一连几场暴雨，瓜地又遭殃了，首当其冲的又是南瓜。许多晚结果的南瓜还没成熟，就被困在水中飘来荡去。

一个星期后，水退了。这片南瓜地是没有搭架的，快要成熟的南瓜全部烂掉了，瓜地里一片狼藉。

西瓜也没成熟，躺在烂泥里，藤叶都被水冲掉了。

还有二十几个红色品种的南瓜，本来已经快要采摘了，现在都不知道瓜到哪儿去了，只剩两个小红瓜躲在瓜叶旁边，远远望去，像两只哭肿的眼睛。

就这样绝收了吗？我不知道。我向地势较高的那块南瓜地走过去，还好，这畦沟里虽然有些积水，但畦上还有许多成熟的南瓜。看到这些南瓜惊魂未定的样子，我有些心疼。

该把这些南瓜抱回家了。

旁边的几排南瓜架，在下大雨之前还采取了一些措施，不然瓜架早被压垮了。相比躺在烂泥地里的南瓜，架上的南瓜大得多，也老熟得多。

这几个南瓜都是我给开小灶的，不仅瓜架是独立搭建，施的底肥也是经过充分发酵的有机肥料；再加上能亨受到最好的光照和空间，因此个个南瓜都很大，形状也好看，许多南瓜都有二十斤重，最大的二十五斤。

绕过南瓜架，又来到了甜瓜地。虽然已近黄昏时分，仍能清楚地看到，地上的甜瓜早已成熟，看上去白花花的一大片，用我们黟县话来形容就是：＂望仂去地底里就是白灿灿。＂

偶尔还能看到几个过熟的瓜开裂了，裂口向外鼓起来，能看到瓜内部的瓜瓤，从里面散发出来的诱人的青香，弥漫着整个瓜地。

奇怪的是，有好几个地方看不到什么瓜。我有点疑惑，忍不住弯腰把甜瓜叶拨开，然后我惊叫，原来甜瓜都藏在藤叶下面，有的藤茎的每个叶腋都有瓜，一个挨着一个。

在这收获的季节，每天傍晚都用这把推车去地里摘瓜拉瓜，每趟只能拉一百多斤，一趟又一趟，经常忙到夜里十点以后才休息。

丝瓜、黄瓜、甜瓜等每天釆摘回来要及时处理，送给我的亲朋好友，送给隔壁邻舍。南瓜收获太多，也送不完。但南瓜还是能较长时间保存的，因此我家里到处摆满了南瓜，院子里是南瓜、走廊里是南瓜、厨房里还是南瓜。

客厅变成了瓜厅。

这么多的南瓜摆在屋里，显然不合适，连活动空间都受到限制。于是我又在院子里为南瓜搭建个地方，才让南瓜有了安身之处。

这种老品种的南瓜不仅长得大，而且充分成熟后甜度很高。最适合在冬季天气晴好的时候晒南瓜干了。制作也不难，把南瓜削皮后，切成一圈一圈挂在笐竿上晒半干后，再放适量盐、干辣椒、大蒜加水煮熟，然后晒干至像柿饼那样的干度即可。我们黟县称作＂北瓜片儿＂，可当零食吃，也可当干菜吃或炒吃，味道咸、甜、香、辣，非常诱人。春季气温升高时可放入冰箱保存，几个月不坏，可随时取出食用。

瓜类的营养价值还是很高的，富含维生素、花青素及矿物质。甜瓜和西瓜属于夏季应季瓜果，具有解暑清热生津的作用，同时还能消除疲劳。丝瓜、南瓜中所含的纤维素和果胶，经常适量食用能促进肠胃蠕动功能，帮助消化。南瓜还可以制作很多美食。

比如把南瓜切成细丝，用捼好的面皮包裹做成饼，然后摊在锅里倒入菜油烙成焦黄色，味道特别香甜。我们黟县人叫做＂北瓜粿＂。我做的要稍大些，而且皮薄馅多，自己觉得比别人做的更胜一筹，烙熟后入口更加软糯。

我还把南瓜去皮切片先蒸熟，趁热捣碎和米粉和在一起做成食桃或米粿，再继续蒸熟，黄灿灿的非常好看，也非常可口。吃不完的冷却后用保鲜膜包好放冰箱冷藏，温度保持在摄氏一到三度，能存放一星期左右，想吃就拿几个放在微波炉里加热或烤箱里烤成焦黄，这样吃起来更有嚼劲。

回想这几年种地的过程，数种瓜的印象最深刻了。每天傍晚下地，干到晚上十点以后才离开，我从未觉得疲劳，反而品味到了田园劳作的乐趣。尤其是在有月光的夜晚，望着地里这么多渐渐成熟的果实，真有一种远离尘世的感觉，有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心境。我经常沉浸在这种心境中。在瓜成熟的那个时期，每晚用推车一趟接一趟地把瓜拉回家的路上，我就想，我近七十岁了还能在夜间种这么许多作物还收获这么许多瓜，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