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想为两种生物写点文字。这两种生物的相关信息资料在我过去的著述中曾引用过,但是我没有见过它们,而且我今后也再难见到,所以我觉得写它们的资格不够。但是我确实想写一写它们,因为心中那种抹不去的思恋。</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第一种生物是植物,叫红花绿绒蒿。2015年的一天,对植物知识掌握甚少的我,第一次在一个电视专题片中看到它,便在脑海中留下了加强型记忆。</p> <p class="ql-block"> 红花绿绒蒿生长在海拔3000多米到4000多米的西南西北高原山岭间。电视画面显示,在乱石嶙峋中,或在植物稀少的荒漠上,偶尔会出现一小丛植物,稀疏的、带有绒毛的绿色叶片簇拥下,伸出几只细长的杆茎,头顶是一朵鲜艳的、有着飘逸裙摆的红花。在人迹罕至、其他动植物也很稀少的高寒地带,它显得那样高贵而孤独。</p> <p class="ql-block"> 红花绿绒蒿,一个对比性很强,能让人产生很多联想的植物名称。红花,是它的形态;绿绒,是它的陪衬;蒿,似乎又是对一种并不高贵身世的定位。然而它是否值得尊敬,要看它生长在多么艰苦的环境中哟。</p><p class="ql-block"> 红花绿绒蒿独产于中国。原来国人对它并不知晓,还是一位英国探险家、“植物猎人”威尔逊在川西高原发现了它。威尔逊后来这样描述他看到这种神奇植物时的心情:“1903年8月31日,在海拔11000英尺地带,在灌木丛生的大草原上,我最先发现了它——我的红色罂粟花绊住了我,仿佛要我验证它的身份,它就是我要寻找的植物情侣。”威尔逊将这种异常妩媚的植物命名为红花绿绒蒿。电视专题片也是在介绍威尔逊在中国的探险采集时才引出了这个植物。</p> <p class="ql-block"> 植物猎人威尔逊</p> <p class="ql-block"> 植物学知识告诉我们,植物传宗接代必须靠授粉,种子才具有生命力。而偏偏红花绿绒蒿的花瓣如飘逸的长裙,低垂的花朵在风中摇曳,使得高寒地区本就稀少的蜂类等昆虫极难造访釆撷,因而授粉也就成了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所以多少年来红花绿绒蒿在高寒地区分布很少。我从网上搜出的所有图片都显示,它不会连片生长,只能稀稀落落,一簇两三朵、四五朵。</p><p class="ql-block"> 而且它至今难实现人工养殖,离开高原便难以存活,所以1999年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植物。我在想像:无论是人,还是鸟类及其他植物伙伴,在这些地方均因生存艰难而十分稀少,然而,红花绿绒蒿却不贪恋温润潮湿的低海拔区域,在这里顽强生活着,并且年复一年绽放出奇异绚丽的花朵。它汲取的是何种能量,其努力地绽放又是为了谁呢?</p><p class="ql-block"> 我在感叹中也在为它担忧。现在正有一种力量在推动勾引着人们去骚扰这些孤独脆弱的生灵——旅游。2015年播出的专题片中,随行中国专家就担忧地说,红花绿绒蒿的枯竭危险在加剧——“因为山下修了公路”。而不久前央视另一档以旅游推介为主题的节目《远方的家》,在宣传甘南某景点风光时,还专门把路途偶遇的红花绿绒蒿当做一种噱头描述推介一番。</p><p class="ql-block">绿绒蒿家族其他成员也妩媚动人</p> <p class="ql-block">我敬重这种生来不易的花朵,我也可来次探访之旅,一睹其芳容,这并不难办到。但我生怕近距离的一口温暖呼吸,或者随手拍死一只讨厌的苍蝇,都会对它造成伤害,因而我宁愿通过已有的资料去了解思恋它,此生不与其相逢。</p> <p class="ql-block">绿绒蒿家族其他成员也妩媚动人</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另一个水中精灵——白鱀豚(也叫白鳍豚),则是我乃至所有人想见也永远见不到了。很多中国人对最后一头白鱀豚的死可以说刻骨铭心,我也曾在自己的著述《生存的困惑 人类应该有选择的后退》中直言不讳说,最后一头白鱀豚实际死于人类的间接谋杀。</p> <p class="ql-block"> 1980年1月,湖北省嘉鱼县渔民在靠近洞庭湖口的长江边捕获了世界第一头活体雄性白鱀豚,命名为“淇淇”,送往位于湖北武汉的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人工饲养。这位俊美的水中王子仅在短暂的一段时间里有过一个玩伴(不久就死了),22年来绝大多数时间只能自己在一个大水池子里转圈。曾经播放过的影像资料显示,硕大的圆形池那样干净,水质那么清亮,然而只有淇淇自己,它或快或慢地游动着,偶尔将吻部露出水面几秒“呼呲”换气,是那么凄凉而无奈。就这么游动22年后,2002年7月14日,淇淇在孤独中死去。</p> <p class="ql-block"> 淇淇是老死的吗?是孤独死的吗?是,又不是。</p><p class="ql-block"> 相关资料说,在20世纪80年代初,白鱀豚这种中国特有的淡水小型鲸类的种群数量尚有约400头,1980年至1986年的调查结果是约300头,到了1990年是约200头,1994年以后就不足100头了。进人90年代以后,湖北沙市以上江段和江苏江阴以下江段已见不到白鱀豚的分布,所以人们挖空心思想为淇淇找伴都没成功。</p><p class="ql-block"> 是人类的干扰加快了白鱀豚种群灭绝的速度!据不完全统计,1985年前收集到的已知死亡原因的白鱀豚标本中,由于人类活动影响导致死亡的约占90%。船舶数量大増不但大大缩小了长江白鱀豚的生存空间,有时甚至直接杀死白鱀豚。从1995年至今在全长江收集到的3头白鱀豚标本中,因捕鱼电击而死的有2头,另外1头则是因为清理航道爆炸而丧生。</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个导致白鱀豚灭绝的重要原因,就是人类夺走了白鱀豚的口粮。白鱀豚、江豚都以鱼为食。然而人类为了自己的生存几乎要把所有鱼类一网打尽。曾经从头到尾陪伴过淇淇的白鱀豚研究专家、中国科学院水产研究所研究员刘仁俊说,长江流域1954年统计到的捕鱼数量是43万吨,而到了2019年,只有不到10万吨,好几种鱼都消失了。除了捕捞,还由于围湖造田减少了湖泊面积,加之修坝阻隔了鱼类的江湖间洄游,长江里的鱼类大量减产,长江边的人都知道,江里的野生鱼类几乎捕不到了。</p><p class="ql-block"> 2006年11月,中外近40名科学家,对宜昌一上海的长江中下游干流1700公里江段进行考察,未发现一头白鱀豚。2007年8月8日的一次重新评估中,白鱀豚被贴上了野外灭绝的标签。</p> <p class="ql-block"> 2020年2月15日,央视《开讲啦》请到刘仁俊谈长江禁渔问题,在说到白鱀豚功能性灭绝问题时,刘仁俊伤感地说,是人类把它们逼到了绝路上。当央视主持人不甘心地问,经过这些年的长江禁渔后,白鱀豚还有可能再现吗?刘仁俊说,应该见不到了。因为一个环节断掉,其他环节都会跟着断,即使有一两头存在,它也没有办法传宗接代了呀。</p><p class="ql-block"> 说到这里,刘仁俊哽咽了。</p><p class="ql-block"> 刘仁俊研究员</p> <p class="ql-block"> 2022年7月,长江里的另一种珍贵生灵——长江白鲟也被正式宣布灭绝。</p><p class="ql-block"> 我之思恋的生灵,一种是想见不忍见,一种是想见已无踪。它们背后所关联的都是生态环境问题。而我这些年在谈到生态环境问题时倾向于唱悲歌。我在自己的另一本著述中曾发出诘问:“为何人类越聪明,与人类共同生活在地球上的生命越来越少?”</p> <p class="ql-block"> 人与人之思恋,可以相见;人与其他生物之间的思恋,或许不如不见。</p><p class="ql-block"> “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这句歌词,对大自然的有些生灵,管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