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逼我站成一棵树

秋子

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母亲突然从深圳打来电话，问我是不是不在原来的学校工作了？她说那天在市场遇到阿虹的母亲，是她告诉她这个消息的。 然后她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非常认真且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我是因为要评职称所以需要去乡下支教。 然后她又追问，听说跟你很好的一个同事调去别的学校了是吗？ 我哈哈大笑说，为什么你人在深圳，什么八婆的事情都知道？ 紧接着，她又不忘叮嘱我，遇事千万不能和人有矛盾，凡事要忍着，有些人表面一套，内心一套，如此云云。我说知道了知道了，啥事没有，您放心吧！ 我知道她一定不是因为我做任何决定没跟她报备而生气，我也知道她一定是害怕我出什么幺蛾子。 她明白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也知道她也帮不了我什么。所以反反复复也就这几句话。 事实上，对家人，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我明白我需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有人说，小时候吃的苦越多，长大受挫能力越强！ 六岁，我就能沿着山路，翻山越岭去给田里劳作的父母送饭。七岁，生产队的那头老黄牛，我承包了我们家和外婆家需要放养的任务。 山上的野果，我大都认识也都吃过，山上的蛇，长的短的也都见过，那时候也怕。我记得当时山沟那边有颗番石榴树，结着诱人的果子，我想跨过去摘它。可是刚要跨过去，一条大概足足有两米长的蟒蛇在山沟里嗦来嗦去，我们俩在那里足足对峙了半个小时。 我想我当时应该是害怕，可是我又挡不住眼前的诱惑。于是，我走了，一会又折返。 然后我如愿以偿地摘到我想要的木仔了，内心那份欢喜。现在终究是体会不了的，所以记忆犹新。 那个时候最惬意的莫过于牛在旁边吃草，我躺在草地上看书，郑渊洁的童话、故事大王还有三毛流浪记陪我度过整整一个童年。那时候，我总会去城内的书摊，蹲守新的一期故事书。 　　小时候，我们家种的都是水稻、地瓜、土豆，最奢侈的就是种点花生。那个时候我总是馋着那些能种青菜、瓜果啥的农家。很多次我问我母亲，她都会狠狠地瞪我一眼：肚子都吃不饱，还能种那些闲的没有的！ 我说我会耕田劳作你们不信，我说我会做蜂窝煤你们不信，我说我曾经因为偷偷捞家人吃的粥做个猪油拌饭然后被我娘满村追着打你们也不信。我说我插过秧，挖过地瓜，犁过田。。。她们总以为我在讲故事。 　　董宇辉说他上大学那会很苦，姐姐为了供他上学自动放弃了自己上大学的机会，我庆幸他拥有一个看得远的父母。我就没那么幸运了。 每个学期开学我们一家都不开心，因为几十块钱的学费我看尽亲戚的脸色，也曾离家出走跟命运抗争过。 现在想起来也真是可笑，一辆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一盆大米我就觉得可以勇闯天涯。 骑到磊口，往广州方向再走一段，到了潮阳我就开始害怕了，含泪一路折返，然后默默地回家生炉做饭。 　　那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走，第二次是初中的时候我跟同学借了两百块钱，坐汽车到了广州。 我的另外一个初中同学家就在广体旁边，我跟他说我要出来打工挣钱，自己养活自己自己为自己交学费。 看着我支支吾吾的样子，我想他大概也猜到七七八八，所以偷偷给我母亲打了个电话。 然后我们母子两个人各自在电话两头沉默又沉默，她细数她的各种难，我怨我自己投错了胎。她叫我回来，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想我当时大概是恨透了这个家的！后来我勉强上了个初中，再然后读了个免费的师范。打小我就告诉自己，我就只有我自己，我也羡慕那些能有父母亲戚庇护的人，很多时候，钱都流向不缺钱的人那里，爱都流向不缺爱的人。 　　我曾无数次规划过预想过我的未来，流浪也好，打工也罢，总而言之就一个目标想要光宗耀祖，不能让别人看不起！ 儿子曾问我，小时候希望有什么生日礼物。小时候我渴望有个洋娃娃抱抱，长大后想要找颗树靠靠。读书的时候喜欢打乒乓球，球拍捡别人不要的，自己找书研究动作。 可是我越来越讨厌打团体赛，因为即使我再怎么努力拿到全场两分，我们的队伍依然胜不了。 她们总说有我就放心，可是我想赢。后来我越来越不敢比赛，因为我怕输！ 　　很多人说看《隐入尘烟》觉得很苦，有人说很假，那个年代可能离你们很远，可是即使在当今，依然有过得不容易的。 小时候很苦，不敢跟旁人说，一半怕别人看不起，一半是好面子。 穷苦从来都不值得炫耀，深夜，翻翻从前，只为时刻提醒自己现在所有的遭遇都是擦伤而已！人生，一半在经历，一半在自愈！ 很多时候，我那么想找颗树靠靠，不曾想生活却逼我站成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