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青

飞雪堂主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七月的阳光明媚而饱满,透过高大的杨树,洒在了邻居家华丽的门楣上,越发光彩。门前邻居叔叔两口子、母亲、姐姐、两个外甥和你1我围着一堆青麦子在挑挑拣拣。我们在挑麦粒饱满,穗头粗壮、麦叶青青的麦子。挑好的青麦子是要烧了来吃的。听闻我们回家了,邻居叔叔特意来叫我们去割青麦子。正常时令,七月的麦子已经黄了,但是他家院子后面一片麦子却还是绿油油的,因为播种迟了,现在刚好灌浆饱满。他割了一大捆来给我们,我们全拿不了,便挑一些饱满粗壮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母亲她们慢慢的挑着,我则带着两个外甥玩耍。自小在城市长大的外甥对农村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此时他们正在和邻居叔叔家几只山羊玩耍。山羊生性调皮,跳上跳下,一只小羊跳上了电动车,小外甥被逗得哈哈大笑。邻居叔叔两口子是勤快的人,也是热爱生活的人。除了六只羊,还养了三条狗、十二头牛,数十头猪,院子周围盖得都是羊圈、猪圈和牛棚,再外边还有一座蔬菜大棚,最后才是种了小麦、玉米的田地,真是大大的家业。老家的村民深信勤劳致富,在奔向好日子的路上从来都舍得一身力气,舍得拼搏的。近十年间老家兴办养殖、兴建设施农业,村人的生活由此好了起来。只要勤劳肯干,期盼的日子终究会实现。邻居叔叔将原来破旧的大门拆了,重新修葺,修过的大门高大气派、流光溢彩。门头是“家和万事兴”的匾额,两边挂两只红灯笼,大红的门扇和门柱上过年的门神、对联和“半帘子”完好如初,一派喜庆祥和。大门里两边,新盖了四间房子,新砖、新木,新家具,一水的瓷砖贴面,瓷砖铺地,完全看不出来是农家房屋。院子里种了各样的盆花,干净优雅。我领着两个外甥从羊圈、猪圈、牛棚参观到大门和房子里外,我感叹于如今的幸福生活,而两个外甥明显对牛羊、花草的兴趣更大些,一会的功夫又和它们打成了一片。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我也坐下来加入了母亲她们的行列,挑起了麦子。青麦子可以烧来吃,也可以焙熟了吃。母亲她们把麦粒都揉下来装在簸箕里,看来是准备要焙的,那我就挑一些烧的吧。烧的麦子不用揉,将麦穗对齐整捆成一把就行,麦秆留着,烧的时候用来抓手。我是个贪心不足的人,已经挑好了一大把了,依然不肯停手。此时大家围在一起,手中干着活,嘴上则说着些闲话,一片岁月静好。这样安详的时刻,已多年不曾感受,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村子上的人远比现在要多,许多亲人也还在世,那时村庄年轻而有活力,日子、车马都很慢,生活平淡而充实,内心安详而平静。我渐渐忘却了现实中的一切焦虑与不安,一切竞争与内卷。趁我们不注意,姐姐用手机广角镜头给我们拍了一张照片,将此时的画面完全定格了下来,照片中我、母亲、邻居围成一圈挑着麦子,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后面是朱红的大门、黄土的院墙、绿油油的杨树,蓝蓝的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想想上次烧“青麦子”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在麦子灌浆饱满、青葱未黄时割下来,揉开麦穗,揉出麦仁,放在大锅里猛火焙熟,撒上细盐,食之满口清香,植物的新麦的粮食的芬芳氤绕齿间。每年夏天最欢愉的事就是盼望着奶奶给我们焙青麦子吃。在一个雨天,终于闲下来的奶奶看着我们馋馋的眼睛,笑眯眯的问:“奶奶给你们焙青麦子吃好不好啊”?我们捣蒜似的点头,一个劲的答应着:“好,好”。奶奶领着我们出门了。丝丝细雨淋着田野上成片的青麦子,静谧又朦胧,乡村像一幅画。在园园地里奶奶割了一大捆青麦,我们开心地在田埂上穿梭奔跳。麦子割回来要晾干才能揉开。等待总是漫长的,眼巴巴的终于等到麦子干了,在簸箕里揉下麦穗,揉出麦粒,忙完了活的母亲也来帮忙,在灶间燃起了柴火,等灶台上的大锅冒起了青烟,揉下的麦粒就可以下锅了,几把猛火,一阵翻搅,起锅时炝一瓢细盐水,青麦子就焙熟了。奶奶最后还要用簸箕簸去揉下的麦壳,而这时我和姐姐的小手早已经迫不及待的向簸箕里伸了好几回了。那是怎样一种美味呢?至今想来,齿间留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青麦子”我以为焙着吃最香。还有一种更古老的吃法,将青麦子焙熟,放在石磨上磨,磨成了像面条一样的东西,家乡人叫做“麦索子”,盛到碗里,浇上蒜汁、陈醋、油泼辣子,简直美不胜收、香掉舌头。不过我只听父母说过,却从来也没吃过。青麦子最简便宜行的吃法是烧着吃。将割下的青麦扎成一束直接放在麦秸火上烧,烧去麦芒,烧黑麦穗,烧断麦秆,就烧熟了。一家人围成一圈,从灰烬里扒拉出烧黑的麦穗,放在手里揉啊揉,揉出麦仁,吹掉麦壳,一把捂进嘴里越嚼越香,那种原始的烟火与麦香无与伦比。家乡管这种吃法叫“手心里打场,嘴巴里扬场,眼窝里淌汗”,甚为形象。大人们吃的娴熟,干干净净,而我每次都会吃成个包公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我们挑好了麦子回家了。在院子里,母亲抱来了麦秸点着,我拿起了捆好的青麦子,用一根木棍挑着放在了火苗上,噼里啪啦的响声中,烧熟的麦香瞬间飘起。两个外甥不会揉麦穗,我们便都把自己揉好的麦粒给他们,他们嫌弃我揉的黑手、黑脸不愿要,只接过了母亲和姐姐递上的,然后看着我的黑脸咯咯咯的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母亲将剩余的青麦子全部焙好,装成两包,让我和姐姐返程时带上,放在冰箱慢慢吃,弥补这十几年的念想。也许下次吃又是十几年以后的事了,谁也说不准,然而老家的烟火、父母的牵挂、故乡的风物都在这一包幽香的青麦子里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2022年9月12日夜</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