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中秋记

青酒

又送走了一个中秋。 小时候以为有很多月亮，有弯的，有半圆的，有满圆的，而满圆的那个月亮最有故事，里面住着嫦娥、玉兔还有吴刚。每岁中秋，嫦娥奔月、玉兔捣药的神话都会牵扯我的神经，恨不得飞上天去走近它，或把月亮放大开来，仔细看看嫦娥到底有多美，玉兔的耳朵有多长，吴刚帅不帅，药味香不香。后来读李白的《古朗月行》，发现孩童的心事儿古今相通，对月亮的好奇也都一样……“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那时候，月亮是一套神秘的房子，里面装满了故事。 成年后，月亮是心中的神。尽管懂得了银河系太阳系，明白了日月旋转，沧海桑田，但那些有故事的人把心事儿托付给了月亮，赋予了月亮太多的美好，她是信使，也是柔情，而中秋的月，更是承载了游子的乡愁，寄托了亲人团圆的希望。 孤独时李商隐借喻：“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乡愁时李白直抒：“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思亲时苏轼哲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杨开慧牺牲主席悼思：“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失意时柳永感叹：“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亡国后李煜对月亮诉说他的惆怅：“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而同是帝王的赵匡胤则让月亮托举了他的霸气：“未离海底千山黑，才到天中万国明”；李白让月亮当信使：“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而又有多少人曾让“月亮代表我的心”呢？ 那时候，月亮是文人墨客的书院，英雄豪杰的胸怀，里面装满了诗词歌赋、家国情怀，妙语文章。可谓“见月不是月，是夜奉玉神”！ 而今，早已没了“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青春意动，多了“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的认同与感叹，更想学李白大胆问道：“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再弱弱的加问：“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随后自嘲自解“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于是参透“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至此淡然“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莫若：醉月卧松云，“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挹清芬”…… 有了这样的心绪，今年的中秋刻意淡化了离情别绪，平静的接受新冠这个无情之魔的霸凌，任其牢镇家人于承德静默、北京备考、天津论文，淡然的在佳节的月饼中咀嚼咫尺天涯的味道。奈若何？几年来的经历让我恐惧，着实不知明晨的太阳还会不会从东方升起，由此，廊坊域内那尚可触摸的亲情自是弥足珍贵，珍惜今日的唾手可得吧，不要在一面难求时徒增遗憾。于是，从十四晚间开始，张罗起娘家的聚会，操办出婆家的团圆，用心去温暖亲人，用忙碌填充时间，不给自己留余地去浮想天的那一边。如此甚好！中秋入夜，单纯的跑出去寻月未果而没有失望，回家时猛然抬头见月挂中天也没有惊喜。 然而，夜深人静时，窗前卧榻仰望天空，圆月从云层中进出躲闪，如泣掩面，着实勾人心事，几日来看似牢固的堤坝再也无法阻挡钱塘潮的汹涌！一任心冲九霄、泪流千山——我想我妈……无论我多么努力的禅定，也无论我多么感念既得的亲情，更无论那些文人骚客有多少诗词果证，此时此刻都无法改变我的心境——我想我妈…… 月在云层中婉约，时而如拽着婚纱的新娘，时而像掩着棉袍的老者，一会儿青春年少，一会儿白首暮年，时隐时现，时缺时圆，似乎在演绎人生的起伏变迁。忽然觉得母亲公婆还有爷爷奶奶二叔以及几个姑姑也在赏月，只不过是在天的那一边…… 希望天的那一边确实有天堂极乐，愿意天的那一边真的有佛陀神仙。然而，我清楚的知道，希望不过是希望，意愿也只是意愿！ 作家豆豆在《遥远的救世主中》借芮小丹审讯王明阳之口，表达了自己对宗教的精深解读。芮小丹说：基督教相信太高的道德平台需要太高的教育、太深的觉悟和太复杂的炼造过程，是一道靠人性本能很难迈进的窄门。于是，基督教便有了神与人的“约”，有了神的关于天国与火狐、永生与死亡的应许。让凡夫俗子因为恐惧死亡和向往天堂而守约，这是智与善的魔术，非读懂的人不能理解，但圣经告诉世人了，要进窄门。 关于什么是窄门，芮小丹解释道：“不因上天堂与下地狱的因果关系，而具有的极高人生境界就是窄门。耶稣为拯救世人，甘愿自己被钉在十字架上，是肉身的地狱，是灵魂的天堂。基督教的得救源于神的约，源于神的应允，但进步的窄门也同样源于约，源于神的应允，窄门是基督道德理想的最高价值”。芮小丹又说：“进了窄门，神立即就会告诉你，我是不存在的，神就是你自己。但证到如此也并不究竟，神是什么？神即道，道法自然，如来”！ 好一句“神即道，道法自然，如来”！俨然是三教归一的经典惊人之句，一语道出了宗教源出一辙同根异名的本质。如此说来，佛教同样也有一道窄门，这道窄门完全符合芮小丹的诠释，只需换几个词罢了。佛教的窄门就是，不因往生极乐与下地狱的因果关系，而具有的极高人生境界！于是佛教便有了佛与人的“约”，有了佛的关于西方极乐世界、往生净土与成佛证果的应许。让凡夫俗子因为恐惧下地狱和向往极乐世界而守约，这同样是智与善的魔术，非读懂的人不能理解。进了佛教的窄门，后来仍如芮小丹所言：佛立即就会告诉你，我是不存在的，佛就是你自己。 而关于道教，我只知道这是真正源于炎黄子孙的智慧，遗憾的是我知之甚少，不敢妄言，但我想，道同样会有窄门，会有仙人与人的“约”，证到最后，同样会有仙人告诉你，道就是你自己！芮小丹最后告诉王明阳：“天国在你心里”。同理，心生一切法，心生一切因，仙人道法、极乐净土也全部在修者的心里！ 见月只是月 觉来竟无神 修得道与佛 只为一颗心 天堂与极乐在哪里？修行一生，最后却发现天堂与极乐就在自己心里；神、仙、佛都是谁？苦寻半世，猛然醒悟，神也好、仙也罢，佛也是，原来竟然就是自己！信分佛道神法因生于心无形何着相证果乃自身 我以为自己开悟了，于是作了首诗《壬寅中秋月》，加序发圈。序：晚来天上有云，随出门寻月，于妹处逗留多时终未得见，回程进小区大门时暮然回首，却见月挂中天！后归家于临窗卧榻处赏之，月时隐时现，似在有无之间，或有所悟，记之。诗：千呼万唤始拨云 半掩柔纱也摄魂有无之间悟天道 阴晴圆缺只在心节，一天就过完了，但总感觉意犹未尽，想说的话还没有说痛快，对宗教的一知半解与似悟非悟，使得藏于内心深处那个对未来的“约”被松解，失望竟油然而生，当百年之后亲人可以在天那边团圆的期许或将被刃断，我不但愈发放不下母亲，反而又拾起了对爷爷奶奶二叔姑姑以及公婆的念，这情结犹如真艾的烟，循经弥散开来，慢慢包裹了全身，所谓的“开悟”，于我而言换来的竟然是更加的放不下。自知解脱很难，修心的路漫长而遥远，壬寅中秋的思绪因亲情而蜿蜒入骨，一首诗的简约清浅，何以汇我万语千言？！于是，想起了冷落日久的美篇，就这样有了此文。十五那天祝福的微信时而飘来，回复时发现一友人上一次联系竟然是去年中秋，咫尺天涯，转瞬已是一年。明天结束假期，又要去工作了，不知和谁的下一次问候是在明年的中秋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