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木为轩，我在方寸之间，～2022，中秋之夜

Cindy

摄影：Cindy散文：Cindy 　　岁月极美，在于它必然的流逝，春花、秋月，夏云、冬雪。持久的高温与干旱终于不再，舒爽的凉风习习吹过，又是一年中秋至，2022年的9月初秋，疫情封控中的蓉城如此安静，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没有夜市的人声鼎沸，小区内也没有孩子们的游戏吵闹声。这个独特的中秋佳节，阖家团圆之日，无奈只能在方寸之间观日月，细数白露，静待秋分。 （自制百香果酒） 　　许多人家亦是如此，父母兄弟姊妹各在一方，仰望着同一个月亮。昨夜夜深难以入眠，起身走到露台观月。十多年来我在露台上架木为轩，架起了一道长满绿植的轩廊。“轩”，旧时多用于书斋或茶舍名。四季交替的日子里，常常在轩廊下读书、品茶、写文章，透过斑斑驳驳的阳光，品尝人生百态，自由地在文字里小酌，书写一些念想，书写烟火悲欢。 　　今夜，天空皎洁，四野无声，圆月当空，如银的清晖洒满大地。这真是蓉城少有的一个晴朗的中秋节。满上一杯陈酿的柚子酒，静静坐下来，任看不到身形的月仙子，为我回放时光的碎片。时光中千千而来的那些人，或是亲朋、好友，或是在生活中有过交集，每一个人终究是迎着一束束明亮的光，来到我的面前。他们温和亲切的面庞，让我猜想，这一路是经历了怎样的风霜，才会褪去所有的霜寒苦楚，只余蕴含了千言万语的不变笑容？ 失去（一） 　　月仙子撒下第一块时光的碎片，透过溶溶的月色，我看见一群从4，5岁到10岁的孩子在一栋三层楼的廊桥上玩闹嬉戏，童真的脸上恣意地绽放着笑脸，厚厚的外套都有两个鼓鼓的、装满了炒红薯和爆米花的大口袋。这是一个除夕的黄昏，他们的父亲们尚在30多岁十分年轻的年龄。父亲们矫健的身姿穿梭在半山的鸡舍和廊桥间，不一会儿就捉来了自家养的家禽准备杀鸡宰鸭，孩子们立刻围上来，兴奋地请求爸爸用哪一只漂亮的大公鸡的毛，给自己做一只鸡毛毽子……忽然只听“啪”的一声，一只鸡头飞溅开来，鸡血溅了孩子们一身，“啊！” 孩子们吓得一哄而散，不知是哪个年轻的父亲用了“快刀斩首法”在杀鸡……没多一会儿，便有漂亮的鸡毛毽子在阳光下翻飞，欢快的笑声久久在空中回响不散。 　　无忧无虑的童年很快过去了，幼童们已长大。时光的碎片呈现出一片大学的校园，十八、九岁的少男少女们，青春洋溢，心中有着对未来的无限向往。一袭红衣的鹏左手托着腮，坐在阶梯教室里睁大了眼睛憧憬美好未来；美丽动人的碧姑娘总是笑语盈盈、自信地面对生活，她优美的舞姿也引得一众男同学刮目相看；渝城浪子华帅哥明明是佼佼者却谦言得要命；温柔善良的梅不知何时也有了心上人，与他相约黄昏后；如许文强般高大的飚哥，让许多女孩只敢仰望不敢追……校园的半月湖边，恋人们成双成对在月下徜徉。 　　一个一个美好的瞬间从四方汇聚而来，时光的碎片已然整合。正当我的心沉浸在无限美好中时，月仙子轻轻地一挥手，那些碎片便飞速散去，青春时代也一去不再复反。时光饶过谁？月光慢慢暗去，那些青春的面孔完全隐入了黑暗中，默认着切切而去的光阴。我的内心也莫名泛起了伤悲，往事那么远，又那么近，伸出手想去触摸到什么，却什么也摸不到，那些熟悉的场景与情节，又如山林的水雾般如梦似幻不真实，可我知道它们实实在在地真实存在过。光阴是个极厉害的魔术家，将所有的人都变化开来。多么希望，少时的同伴们永远还是青春路上青涩的容貌…… （自酿的柚子酒） 失去（二） 　　当青春散场，我们已人到中年。月仙子撒下另一块碎片，只见昆明的姨爹沐着月华来到轩廊下，他笑着问： “你这喝的什么？” “柚子酒。” “那会有点苦，不过柚子虽苦，苦尽甘来、福佑百年。” 我拿出藏在身后的另一只酒瓶，给他满上一杯： “我知道您更爱喝葡萄酒，这是按您教的方法做的，您尝尝。” 他便坐了下来与我对饮。 姨爹姨妈中年时是云南知名的建筑工程师。因工作需要长期住在铁路旁的工棚里。他们的艰辛和不容易我也深深体会过。退休后，姨爹喜欢在家中自酿葡萄酒。记得有一年中秋在昆明，姨爹姨妈正在酿葡萄酒，我们聊起家常。姨爹问蓉城中秋会吃什么？ 我说：“吃的可多了，月饼、麻饼啊，还有红红火火、团团圆圆的石榴啊，柚子啊……对了，还有糖炒栗子，甜甜蜜蜜……” 姨爹说：“我们每年都酿葡萄酒，葡萄也是团团圆圆、多子多福的意思。” 接着他津津有味地谈起怎么泡葡萄酒，口感又多么好，暗暗被我记在了心中。 如今朗朗月下，想端起小几上的柚子酒敬他一杯，却发现月仙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姨爹带走了。我们又失去了一位亲人，只留我一人月下独酌，独自惆怅。 （自酿樱桃酒） 失去（三） 　　月仙子和我一样留恋这月光，不忍离去，它再次撒下一块时光的碎片，那是母亲带来了舅舅写来的最后一封家书。欣喜地坐在轩廊下摊开信纸，细细地阅读，家书中舅舅与我们晚辈探讨起了生命的意义：我们一直在探索生命的价值，喜欢独自安静地思考，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们为什么活着？又将到哪里去？总觉得这个问题太深奥，迷茫中似乎一直在丢失自己…… 他用了大量的篇幅阐述了自己对于生命意义的见解，引用了许多名家深刻的思想和优美的文字，末尾他写道：“史鉴之学，诗歌翰墨，数理精微，博物多识，中西伦理道德，哲理文辞……”，总之，如果终生不断学习各种知识，“能做到，你的生命质量也就高了。” 　　睿智的舅舅，他的人生境界太高，终是我等凡人无法企及的。我所能做的就是时常记得他的鞭策，努力上进，并把他的思想传承给下一代。舅舅最常对我们说的还有一句话：“一个家总要有三种气息：烟火气、人气、和书香气。首要应是烟火气，所以你们要勤于家事，只要家中有了浓浓的烟火气息，自然会滋生出人气、和书香气。” 总觉得舅舅的茶杯里装着他人生的阅历，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它的道理。常常反复阅读一封封珍贵的家书，品味老人字里行间透出的智慧，感觉内心也变得越来越清明。 （遵从长辈教导，勤于家事，高度还原了童年时代奶奶做的家乡炒面） 　　柚子酒已喝尽，杯已空。月仙子收回了所有的碎片，把舅舅也带走了，轩廊下仍然只有我一个人。我们再次失去了一位亲人，似乎一生之中，我们总是在失去…… 　　你再快乐，当你突然想到某些失去的瞬间的时候，都会迅速黯淡下来，多少束光都照不到，照不到。并不是因为害怕时光的消逝，只是些许的恍惚和茫然。可我知道，每一块温馨的碎片，都是过往无边情感的氤氲，它们积聚成的生命之美，给予我们一种坚强的力量。我们感受生命之美，积蓄力量，天涯的相别便不再惶恐不安，因为那不是故事的终点，只等光阴开合，让我们再来遇见…… 　　 收获 　　在我居住小区的30路起点站旁，十字路口处，每年的这个季节，一位西昌籍的老阿婆总会来这里卖家乡的山货，她坐在小板凳上，地上两个大麻袋，一个装着圆润饱满的新鲜板栗，一个装着才采摘的湿漉漉的核桃。她手上还不停歇地用小刀剥着板栗，把剥好的一斤一斤装进小塑料袋，方便大家购买。去年有一天，围观的人多却纠结买不买，老阿婆说：“有人说甜，有人说苦，有人说好吃，有人说不好吃，众口难调，我是觉得都很好吃，因为这是我们家自己种的，是我们家的收获，自己家的哪有不好的呢？你不如自己尝尝，喜欢就买。” 突然发现，穿着简朴的老阿婆说话却很有哲理。“亲自尝尝，喜欢就买。” “自家的收获，哪有不好的。” 这是生活的智慧。我们普通人的日子不正是这样吗？各自都有自己的不容易，喜欢就好。各有各的收获，不管收获了什么，都让人欢喜。 　　喜欢和收获都各有意义，在我看来大概就是这些在岁月里深深喜欢和收获过的事物扎根于一个人的灵魂深处，一旦遇见不幸与困难，它们就会悄悄冒出来给予你一股无形的力量，给予你最坚强的支持，让你爬出困境。 　　收回所有的思绪，感受中秋之夜的凉意和舒爽，感受今年最后的花事盛况。植物在时间中生长，与人们一样用力。不管身居何处，它们尽力向阳攀爬壮大。三角梅最为气势庞大，一开就是一屋顶，一大片，今年又窜向更高的屋顶，这真是一份让人惊喜的收获。我想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一份收获吧，即使是2022年持续的40度以上的干旱和高温，以及疫情的反复，封城，地震，又怎么能削减人们对于生活的热爱，和收获的喜悦呢？ （每年五月，养在水边的石斛，都会如期开出娇艳的黄色花朵） 　　在这大千世界中，每一个生命如此渺小，可是众多的生命联合起来又是如此壮观。生命在失去，也在诞生，我们不断地付出，也不断在收获，我们有悲伤，也在时时欢喜，时时热爱。想起这一切，心底便感到莫名的充足，不再忧伤。 祝福 　　漫漫人生旅途，有的人来了又走了，有的人聚过又散了，有的人老了变了，有的人熟悉了又陌生了……匆匆忙忙间，我们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梭不止。终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这世界的过路人。红尘多变幻，世事多磨难，聚也依依，散也依依。可终归，青山还是青山，四季还是四季。在这中秋月圆之夜，让我把怀念放在心头，把祝福送给所有有缘人。 　　今年中秋夜，白露刚过，满田都是黄灿灿的谷子，此时节，农作物即将成熟，大地即将变得一片金黄，人们对于丰收的期许也正在变成现实。疫情变幻无常的一年，不知不觉竟已走过了快9个月。人生如朝露，去日苦多，唯愿珍惜。无论此刻的你，是欢喜，还是寂然；是低谷，还是平淡；唯愿心如秋露白，世事如月圆。 架木为轩，我在方寸之间，品尝人生百态，领悟生命意义。写在2022年，中秋之夜。 （完） 后记：温柔的月光点缀午夜不寐的思绪，这个夜晚又要无眠了。曾经的往事一幕幕、一幅幅从眼前划过，那些写满了温馨记忆的碎片，如烟似水般在眼前浮动，尤其清晰。一般都是被关久了关得傻了，才会一杯酒一段文字，行云流水完结整篇。今夜无雨，只有灯影和月华，我深深地凝望，遥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