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大树的旅行

叶子元元

在我家门前，波特雷罗街上，有一棵大树。大树高耸入云，茂密极了。

不过，它已经老了，非常老非常老。在我们搬到这里之前，它就已经在这里好一阵子了。它就像一个卫士，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铁门旁边。

大树其实不是我家的树，它只是在我家门前。不过，我们总是照顾它，每个星期三，都要为它浇水。我还常常爬到它的身上去玩。所以……我说它其实也是我家的，它就是我家的一部份。再说，也没有谁站出来，说它是自己家的呀！

有一天，大树生病了，它染上了一种只有人类才会得的病：无聊病。“为什么那些人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呢？”它想。

大树开始羡慕那些柔软的、不长叶子的人，为什么他们连土地都不需要，就可以活得好好的？

夜复一夜， 它挪动着树根，不停地摇啊摇，就像我们在沙地里挪动双脚一样。渐渐地，土壤越来越松软了，树根慢慢和它们分离开来。大树获得了自由。

一连几天，大树努力的练习着保持平衡。一个星期二的清晨，万籁俱寂，当所有人还在熟睡的时候，它从潮湿的泥土里拔出了自己的根，用两条最粗壮的根做双脚，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它看起来比过去足足高了三米。在它身上，长长短短的树根摆动着，就像是穿了一件草裙。

那天早上，一位醉酒的司机坚持说，自己的汽车绝对没有失控，他撞上的，是一棵走在大街中间的树。可是，整个城市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发现大树不见后，我们一家火急火燎的跑到警察局报案，说有个小偷偷走了大树。可是，警察根本不相信我们说的话。他们谁也不信，哪个傻瓜会偷走一棵不值钱的树，却不要值钱的汽车和保险箱，这显然不合理嘛。

当我们告诉警察，那棵树并不是真正属于我们家的时候，他们就更生气，直接把我们轰了出去。

大树一路向前走去，避开人口密集的城市和集镇。每当有人出现，它就立刻待在原地，动也不动。它一步一步，越走越远。它要去找一个地方，在那里，最好没有任何植物生长。

整整七个星期零两天过去，大树终于来到了一片广阔的海洋，准备在这里安家。“一棵长在大海中间的树，真是与众不同啊！”它想。

不过，大树可没想过，柔软的细沙、潮汐，还有可怕的龙卷风，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而且，成群成群的蚂蚁会在它身上爬来爬去。那些鹰嘴鱼不啃光它的树皮，才不会善罢甘休。

大树只好逃出了大海。它有些伤心，默默地站在海边，休息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它继续上路了，一连三天， 它终于穿过了海盐区。然后，大树转向东方走去。它爬上了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准备在那里安家。

可是，暴雪肆虐，想方设法要把它囚禁在坚冰之下；要不然就是牢不可破的岩石，让它完全扎不了根。更糟糕的是，那些大个头的老鹰随便往它枝头上一落，就压得它喘不过气来。

最后，大树到达了一片沙漠。在起伏的沙丘和滚滚热浪中，一棵树都没有。天气热得让人害怕，不过，大树还是停了下来。

它把双腿埋进滚滚的沙堆里，忍受着炎热和干燥，每六个小时就摆晃着身体，甩落树叶上的沙砾。夜晚来临，天气又变得寒冷极了。好在这里不会结冰，大树坚持着，一点也不肯认输。

可是，大树没有想到，在这片大沙漠里，它根本吸收不到任何养料。

“看来，我最好还是放弃，我们两条腿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它太想好好睡上一觉了，那些沉重的沙子，早就压得它喘不过气来。

那是一个星期四，下午4点15分，大树微弱地呼唤起来，它可不想就这么死在这儿，不过，它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大黑前完成祈祷。它已经感觉不到热和冷了，甚至连白天和黑夜也分不清。

地球绕着大阳转个不停，一百圈，一千圈，一百万圈……

我也离开了我的家，毕业、结婚，然后慢慢地变老，在8月的一天早上死去。我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最后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已经15岁了。

一个星期五，这个男孩在报纸上读到一则消息，有人在沙漠中发现了一棵干枯的大树。

这是考古史上巨大的发现，因为还没有在那片沙漠中发现过任何植物的痕迹。为了庆祝这个大发现，人们在大树的周围建造了一座公园，还有一个大人工湖。

世界各地的人们来到这里参观，啧啧的赞叹，奇迹发生了。开园那一天，有一滴水通过土壤传到了大树的两条腿上。大树苏醒了2.33秒。

它欣喜的发现，成千上万的人正在欣赏它、议论它。它的梦想实现了；在一个没有植物生长的地方，它成了独一无二的大树。大树笑了笑，微微睁开眼睛，轻轻地摇了摇身体。

然后，它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