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这是我第一次在赤水过中秋。</p><p class="ql-block">从2008年南下返家后，每一年中秋都是回娘家过的，今年，因为疫情，尽管和娘家相隔不到百公里，两地静默管理，也只能咫尺天涯，望娘家兴叹。</p><p class="ql-block">上一次回娘家，正是秋收之季。今年高温干旱严重，好在川黔的谷子刚好错过几十年难遇的天灾，得以丰收。像往常一样，我和妈妈在早已干出口子的田里捡着谷穗，那些遗落在田野的粒粒粮食，在很多人眼里并不起眼，别人也懒得去收拾，那么热的天，弯个腰就是汗流浃背呢，掏一百元买米，一个人能吃好几个月呢？可是在勤劳节俭惯了的母亲眼里，这就是浪费。她见不得这种现象，忍不住要去捡起来喂鸡鸭。</p><p class="ql-block">劝说无果，于是陪着她一起，早晚天气稍凉时，捡了几天谷穗，后来赤水有事要处理，就回赤水了。走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说：妈，我过几天没事就来了，一个小时的车程，快得很。</p><p class="ql-block">妈妈笑着点头，叮嘱我路上开车小心，她藏得再好，我还是能看到她笑里的舍不得，心隐隐酸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平时没事，我都爱回娘家，村里人一见总爱和我开玩笑。</p><p class="ql-block">“伍二女，你咋又来了，太爱走了三。”</p><p class="ql-block">“伍二妹，你简直离不开你妈啊，是不是要把你妈吃穷了才走哦？”</p><p class="ql-block">“看你这个幺姑娘，又回娘家吃奶了啊！”</p><p class="ql-block">每每这时，心里就生出自豪和得意，怂了回去：又没吃你们的，瞎操什么心啊？我就是想妈了，我妈都没意见，你们有啥意见也不算数！”</p><p class="ql-block">妈妈常常在旁边笑着，脸像花一样的灿烂。</p><p class="ql-block">我喜欢这种感觉，在妈妈面前，就像没长大的孩子，有着最踏实简单的快乐！</p><p class="ql-block">妈妈平安健康，这便是我生活里值得开心和骄傲的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次回家，妈妈身体差了很多，原本等着下次天气凉快点带她去医院好好检查下，哪知道，一等便是一个多月，一等便到了中秋。</p><p class="ql-block">四周疫情烽烟四起，不是合江静默便是赤水静默，轮来轮去，现在干脆全都静默了，互不通行。</p><p class="ql-block">跨省不足百里，车程只有一小时的地方，一下遥不可及。中秋陪母亲吃月饼赏月，成了奢侈的事。</p><p class="ql-block">打了电话给妈妈，她刚好在镇卫生院做完核酸回家，叮嘱她天冷了注意添衣；少去人多的地方；干旱没有菜吃到场上买点新鲜菜吃；中秋我们不能陪她过了……妈妈应答着，声音里明显的有些落寞。</p><p class="ql-block">一年之中，最应该团圆的日子，孩子都不在身边，如何能不落寞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仿佛看到妈妈一个人默默的挖着干硬的土，努力的想在干旱已久的地里撒上菜种，等着我们下次去就有新鲜菜吃；她撵着鸡鸭，因为腿脚不便喘着气扶着腰，嘴里念叨着威胁着鸡鸭，再不听话等伍二下来就处理它们；她坐在电视机前，似乎看着电视，眼睛却一次次的瞄向门前的公路，一有汽车喇叭响神情便有所触动；她吃着在场上买的葡萄和月饼，吃着吃着把剩下的小心放进冰箱里，佝偻着身子缓缓向楼上走去，外面，云色阴沉，月晦未明……</p><p class="ql-block">每一个中秋独自守在家里，等儿女归来的父母，都是相似的吧。那些坚守的等待，并不是在特殊的日子才有，而是一直潜藏在心里，只有当儿女平安团圆，才有了最从容的幸福，否则，都是牵心挂肠的。</p><p class="ql-block">今夜，我想拜托月亮，在妈妈睡着的时候，温柔的静静的替我抚平她眉间的沧桑，把思念放进她的梦里。<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网上有人问：游子在外，最崩溃的瞬间是什么时候？有人这样回答：一个人离家千里，异乡的万家灯火璀璨，却无一盏为你亮起；一整天的疲惫，也无人为你熨帖抚平。</p><p class="ql-block">没有人问那些留守的母亲：最崩溃是什么时候？！</p><p class="ql-block">一个母亲就算崩溃，面对儿女时，都会装得风清云淡，若无其事。</p><p class="ql-block">劳作时伤筋动骨的苦累；</p><p class="ql-block">摔跌时无法隐忍的疼痛；</p><p class="ql-block">事事无所依仗时的假装坚强；</p><p class="ql-block">对现代信息生活不适应的委屈与心酸……</p><p class="ql-block">她能道给谁听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乡纵有一轮月，也不如故乡一盏灯。</p><p class="ql-block">世间最好的团圆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举杯邀月，共庆团圆。</p><p class="ql-block">只是，疫情时代，这曾经很熟悉热闹的画面，都很难见到了。今年中秋，每多家庭是天南地北的四处分散，打开视频，说上几句祝福的话，便成了团圆。</p>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div><div><br></div>我认识的人里，有好几个人是中秋节的生日。其中，最重要的是我的婆婆。<div>我没有见过婆婆，木头15岁的时候，婆婆就因为意外去世了。关于她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木头的讲叙。</div><div>他说：小时候和妈妈上赤水，妈妈挑菜卖，我就帮她拿点小东西，卖完了总幺儿，幺儿的叫着，每次都会给我买点好吃的……</div><div>他说：我以前家里喂牛，记得妈妈用青菜丝炒牛肉，那个滋味太好吃了，那是妈妈的味道，我再没有吃过……</div><div>他说：我爸以前在乡政府上班，家里的活都是我妈在干，种菜卖菜，屋里屋外打整得干净利落，很多农村女人做不到那么好……</div><div>他说：我妈从不像别人那样，家长里短说别人闲话，就爱埋头干活，面慈心软，经常被嫂嫂们气得抹泪……</div><div>他说：若是我妈在，不知道有多疼你这个幺儿媳妇，你太可怜了，从没感受过婆婆的疼爱。</div><div>我望着他，轻轻的握着他的手，拍拍，不说话。</div><div>所有未曾发生过的事，都能以最美好的状态出现，这是奔向未来的执念，是存于心里的坚守，不能散，也不能碎。</div><div>我们失去的，总在心里以另一种形象存在。</div><div>念念不忘的，才是最本心的爱。</div><div>而爱一个人，要圆着他心里的执念与坚守。</div><div><br></div><div>木头和我，同是八月生日，他在月初，我在月中。他生日的时候，我问他想要什么礼物。</div><div>他说：你去给我妈烧几柱香嘛，感谢她给你生了这么好的一个老公。</div><div>我说：那我真去烧了哦。</div><div>他笑了：给你开玩笑的，心里有就行了，形式不重要。</div><div>追根溯源，每一年的生日快乐，其实对于木头而言，可能是件伤感的事。虽然子欲养而亲不在，是每个人都需要面对的缺憾，但总是，难以面对，那怕已经过了许多年。</div><div><br></div><div>早上的时候，木头说：今天是我妈的生日，你知道吗？</div><div>我说：我记得啊，早上想提醒你，又怕你伤感。</div><div>他说：咦，你这么马大哈的人居然记得啊，算起来，我妈若是在，八十有余了。</div><div>月亮最圆的日子，是中秋，是传统的中国人团圆的日子，也是木头母亲的生日。</div><div>每年中秋，木头在欢聚团圆的时候，肯定会默默的想着他的母亲。</div><div><br></div><div>月亮再圆，也圆不了对母亲的思念和爱，这在木头心里，是一种永远弥补不了的缺憾吧。</div><div>月亮之上，清辉无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在时序的更迭里，儿女们的情念在，我想婆婆就一直在，静静的在我们所触摸不到的另一个时空里，祝福着儿女们的美好生活呢。</div><div>团圆的意义其实是一直末忘记，一直在心间，年复一年，初心依在，赤诚不改。</div><div>真正的团圆是没有形式的。</div>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川合江九支镇和贵州赤水市，一河之隔。川黔两省，因为疫情，各自的情况不同，静默的时间也不同，因此有着各种各样的悲欢离合。</p><p class="ql-block">前一段时间，赤水疫情，家住九支，在赤水上班的侄女被封在了赤水，住在了我家里。静默了三天，她过得渡日如年，在九支家里的孩子是她放不下的牵挂，一待解封，马上就回去了九支。过了两天，侄女的母亲（嫂嫂）挑菜来赤水卖菜，又因为赤水临时静默，被封在了赤水，暂住我家。她过得也是渡日如年，随时都想着寻找机会和地点回九支去，任凭你如何劝说，她都用行动实践着回家的初心。当然，后来因为的确无机可趁，她还是煎熬的渡过了三天二检的静默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中国人对家的概念是非常明晰清楚的，木头回娘家，住不了几天，便会吵着回赤水，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的归属点，那个地方，便是家。似乎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家人团一起，便有抵御万千困难的决心和意志。哪怕平时日里因为家庭琐事，吵闹得鸡飞狗跳的，却能在关键时候，拧成一团。别的地方再好，也无法浇灭归心，因为那里，始终有最亲的人。</p><p class="ql-block">这也是为什么中国人把团圆当成头等大事的原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人开玩笑说：现在九支赤水一桥之隔，谈个恋爱都是异地恋。</p><p class="ql-block">疫情时代，曾经随时可见的人，现在成了需要国家批准，政府批准，村镇批准持着核酸阴性证明才能见的宝贝。</p><p class="ql-block">跋山涉水能团圆也是值得的，怕只怕有些相聚只能在梦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年中秋，终于不用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了，今年是对影成四人。先市镇的同学在赤水开店，因为疫情，现在也回不了家，我约了她一起来家里共渡中秋。</p><p class="ql-block">我们是同学，也是同桌，上学的时候，别人开玩笑，说我们是伍大郎与潘金莲，其实这个说法，除了因为我姓伍，和她关系要好外，完全没有根据性。</p><p class="ql-block">毕业几十年后，我们辗转联络，到了同一个城市。有时遇见会手牵手在河边散散步，许久未见会热情的抱一抱，会蹦蹦跳跳像孩子一样活泼，会嬉嬉哈哈肆意大笑……</p><p class="ql-block">她说：大郎，我真羡慕你的生活，无忧无虑的多好。</p><p class="ql-block">我回她：你比我条件好多了，只要你想，你随时都可以过得比我更快乐，你舍得放下吗？</p><p class="ql-block">她说：我放下不。</p><p class="ql-block">只是，她放不下，她需要更多。</p><p class="ql-block">需要更多的，就会有更多的操劳与烦恼。</p><p class="ql-block">很多人说羡慕我的生活，其实她们的羡慕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她们明明拥有比我更好的条件，只是她们自己没意识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疫情时期，很多想见的人，也许都见不了。</p><p class="ql-block">好在月色清雅，九州无遗。于是很多诗情画意便融进了月圆之夜。</p><p class="ql-block">比如：</p><p class="ql-block">听月亮把云朵酿成千言万语，让晚风吹到你的梦里。</p><p class="ql-block">我现在正在看月亮，你也在看月亮，这样，我们的目光，就会在月亮上，相遇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个中秋</p><p class="ql-block">只愿</p><p class="ql-block">黑夜不孤单，月光常相伴。</p><p class="ql-block">所有的团圆都不必跋山涉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