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岁月（第十七章）：青葱不再羞涩

戈壁胡杨

加工厂里的年轻人，全部都住在集体宿舍里。男女生宿舍分开在东西两头，规定不让互相串门，防止发生男女关系。哈哈，一帮子生瓜蛋子，那懂那些球事。他们朝气蓬勃，血气方刚。工作之余，厂里的娱乐活动室里挤满了打牌，下棋，打乒乓球的男女老少。篮球场上打着擂台，进不去五个球输了下台，再上一班人马继续拼命喊杀。场外的欢呼喝彩声响彻云霄……！吓得一群灰白色的鸽子掠过球场上空，抛洒出一泡稀屎，盘旋着降落在屋顶上，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地相互追赶着调情求爱……！张家才是面粉车间的班长。安徽人。身高一米七八。长得英俊潇洒，说话直爽干练，做事雷厉风行，为人诚实厚道。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帅小伙。他待我好像亲兄弟，因为能说得来，对脾气，几乎是形影不离，我俩的饭票放在一起。由他掌管。个人的私情从不隐瞒，这兄弟般的情谊如同恋人一般……！他的排长叫杜绍乐。甘肃人，当兵转业进疆，曾经是农七师一三一团的团长。文化大革命被打到，下放到加工厂。满脸的坑坑洼洼，一口大黄牙。有人喊他杜麻子，有人叫他杜大牙。家才哥敬重他，总是亲切的喊他“团长”。他总是尴尬地咧嘴苦笑着答应。因为这是他失去权力后渴望得到的尊重！家才哥常说，人在难处，不能恶语伤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人总是要讲一点感情的。杜麻子非常器重家才哥，多次举荐家才当个副排长。家才哥的车间里有个漂亮的姑娘叫王素华，她悄悄地爱上了家才哥。下班后梳洗打扮的花枝招展，找个借口推开家才的宿舍门，要么就把家才哥的脏衣服拿走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送过来。我又妒忌又羡慕地说：“家才哥，你咋把人家大姑娘迷住了？”。他不宵一顾地说：“谁稀罕她，自作多情……！”咋了，你有相好的了？不瞒你说，我找了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哪天叫过来让你过过眼瘾！那天晚上，突然有人敲门。谁呀？是我，张家才在吗？我急忙开门，眼前出现了两个美丽漂亮的姑娘。仙女下凡似的飘飘然然的闪了进来。两个姑娘像一对双胞胎，高矮胖瘦，穿戴打扮一个样，特别扎眼的是她俩的一对长辫子，快捶到大腿弯了。上身穿着半截袖的粉红色的确凉衬衫，下身穿一条月白色的长裤。看得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家才哥笑嘻嘻的介绍着，她叫杨淑玲，我的老婆。那个是她妹妹，叫小妮子。我的小姨子。谁是你老婆，把子还没一撇呢？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嘛！嘻嘻哈哈的笑声飞出了窗外……！这会我要是不出去，不就成了电灯泡了吗？转身出去到了“狗拽”的宿舍。他和我一个班，也是挡车工，是我的师傅。他瘦高个，一米八多，鞋把子脸，一嘴大板齿子黄牙，两只绿豆大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人聪明，鬼点子多。外号“鬼见愁”。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被他卷得像钢笔粗的莫合烟熏燎得焦黄焦黄的。烟瘾犯了，就抓一把轧花机旁边的棉花叶沫卷上一根当莫合烟抽。你说他的烟瘾有多大……！他会做木工活，正在锯着木头制作架床板的木凳子。问他给谁做的？他半天不说话，猛地一下抬起头，笑眯眯地让我猜猜是给谁做的……？猜不着。他不好意思地对我说，西头女生宿舍的李秀花非缠着我给她做木凳子，不答应她还气得哭鼻子了。咋办？做呗！嗨，狗拽，秀花是不是看上你了！她咋不找别人做？屁话，这事像做贼似的，还敢找别人？这些木头还是我从木工房的院子里偷出来的。你可不许乱说啊！你是我师傅，保证不说。绝对保密！唉，你还没说清楚是不是秀花看上你了？别瞎屄咧咧啊！这是得她有情我有意才行哩。剃头挑子一头热是不球行的。你不会给她说我爱你秀花？不好意思，张不开口。那就写封情书呗！我只上了三年级，哪会写那玩意啊？说着话他叮咙哐啷地把两个木凳做好了，像模像样，结实牢靠。他还站上去试试晃荡不晃荡。好了，等会给她送去。唉，别慌，我给你出个点子，写上几个字试探一下秀花的心，看看她是不是对你有那个意思？写啥啊？你是我徒弟，这事你看着办吧！好来！我拿起半截划线的粉笔，在木凳子的侧面写道：“秀花，我爱你👄”！狗拽！师傅你看行不？哈哈哈哈……乖乖😊，这要出大事啦？她要是不愿意可不丢人显眼了吗？我咋有脸见人呀？不会的，她要是不愿意也不算丢人，男女恋爱自由吗？万一人家秀花早就有那个意思又不愿意开口说，就等你说话呢？她正在瞌睡你送了枕头，正好啊！多带劲呐。狗拽觉得有道理，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小子懂得还不少呢。就听你的。走，咱们俩给她送去……！走廊里灯光昏暗得模模糊糊。一人掂着一个木凳子，他在前我跟后的小步向西头的女生宿舍慢慢移动。”李秀花”。谁呀？我，狗拽！啊！你等等。屋子里的一片欢笑吵闹声嘎然而止。绣花拉开了门的插销，开门闪身出来。透过一丝光亮，窥窃了一眼屋内的风光……！啪嗒一声，有人拉响了电灯的开关。屋子里瞬间漆黑，鸦雀无声……！你要的凳子做好了，赶快架上铺板试试晃荡不。转身往回小跑，像个贼娃子。我两绕过东小门又悄悄地溜达到她的窗户外面，偷听着里面的动静……！屋里的电灯突然亮了。女孩们挑逗打闹的嬉笑声不绝于耳。哎呀，这凳子做得太棒了耶！咦，这是写的啥？快来看呐！秀花，我爱你！哈哈哈哈……！狗拽爱上秀花了……！别胡闹了，快帮忙铺上床板试试。一阵声响，又是一阵喧闹。太结实太稳当了。狗拽睡上来保证压不垮。闭上你的臭嘴。咋？你不愿意？我要是你，明天就嫁给他……！哈哈哈……！姑娘们不再羞涩的笑声吓得我俩扭头就跑……！第二天刚吃过早饭。马排长把狗拽叫在一边，可把他吓坏了。满头大汗。给你个出差的任务，邻居一三二团的轧花机坏了。厂里决定派你去修理。一会来车接你。准备出发。二排长下达了军人般的命令。是，保证修好！他到我跟前呲牙咧嘴的一笑，还以为昨天的事他发现了呢。吓死我了，没事，没事，他自我安慰地擦着头上的汗珠……！等他出差回来。怎么也不见秀花的面。焦急的等待着她的反应，到底答应不答应啊？晚上去食堂打饭的路上碰见和秀花一个宿舍的姑娘，问她才知道秀花病了，昏睡一天了。饭不吃，水不喝的。这可吓坏了狗拽。又急忙求秀花的闺蜜艳玲去探个究竟……！艳玲好长时间才出来。满脸笑容地递给狗拽一张纸条，快看看吧。好事情来了。他迫不及待地让我给他念念。狗拽，你真坏！你偷走了我的心……！我爱你，愿意嫁给你……！姑娘，小伙的青葱浪漫激情不再羞涩，压抑在心底的爱情似火山喷发，烧毁了束缚心灵的枷锁与羁绊……！狗拽像打了鸡血🐔似的，躺在铺上不停地打滚喊着：我有媳妇了，秀花答应嫁给我了……！那吼声有点疯狂，歇斯底里……！那爱情的呼唤翻过窗外回荡在白云蓝天之间……！冬天来了。大地一片雪白。轧花车间里的机器停止了轰鸣。工人师傅们开始对它们进行拆卸维修保养。一排排叠落整齐的棉花包挤满了轧花厂的院子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把七八十公斤重的棉花包翻滚着装到一辆辆汽车上，熟练地捆绑好刹车的棕绳。兴奋地给司机招手示意，目送着轰鸣的汽车缓慢的驶出大门……！团里下达了新的任务。由加工厂抽调18名身体强壮的年轻人。立即出发到沙湾县南山榆树沟伐木。要求在40天内完成两千立方米的伐木任务。乖乖，这是一场硬仗！又苦又累，听说房建连的一个伐木工人就被木头擀面条（压死）个球了。可千万不要派我去伐木。去不去由不得你！是厂里研究决定的。先开动员会，号召大家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坚决打赢伐木战……！会场里喊起来激情豪迈的口号，坚决完成任务，伐木光荣。文革中期的革命觉悟鼓舞着人们的冲天干劲。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敢叫日月换新天！狗娃子和我被选拔到这个叫“伐木敢死队”的战斗集体。十八个人，由老班长郝常炎带领大家上山伐木，心里踏实了许多。心中泛起一种无助的胆怯和无奈的骄傲与自豪……！老班长取了个上海知青曹秀美当老婆。传说是曹秀美心脏病昏倒被老班长人工呼吸救了命，才产生了爱情。在全团都传为佳话。她们恩恩爱爱，生了一男一女。我和狗娃子经常把她的宝贝儿子牛牛藏起来，像玩具似的逗乐玩耍……！上海鸭子能说会道，常常被她讲的大上海的花花世界的故事感到无比神秘……！工作上的事情，生活上的琐碎她总喜欢指指点点。因此，大家亲切的喊她“曹指导员”。这次伐木，她给大家鼓劲加油😊，还给老班长带了一壶老酒和一盆子肉沫炒咸菜疙瘩。哈哈……她特意交代。给我留点……！盖着篷布的敞篷汽车拉着敢死队员们颠簸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凛冽的寒风倒灌在车厢里，冻得勇士们哆嗦发抖，每个人的嘴巴里不停地喷射出一股白烟，寒气逼人！有人打开被褥包裹着身体。有人蒙着头打起了呼噜。捣蛋的狗娃子寒暄地给大家唠叨着山里原始森林的神秘和美景。说的是云里雾里，天花乱坠！要是遇见你大哥狗熊咋办？老班长风趣地挑逗着狗娃子。那就装死呗……。哈哈哈哈哈哈，一车人笑得前仰后合，你挤我扛……！天色已晚。汽车哼哼唧唧地停在了伐木场……！这是一三三团伐木场的转运站。负责伐木和转运木材的是房建连的排长黄克家。湖南人。能听懂他说的话算是个人才了。他把大家安排到一个不太宽敞的地窝子里。一排长长的木板床。可以睡下三十多人。松树枝条在火炉子里劈哩叭啦地燃烧，浓烟与烈火被土火墙呼呼地吸进肚子里，散发出浓郁的松油香味把温暖洒满地窝子里的每一寸空间……！清早起来，大家排队在旁边的地窝子食堂打饭。不要饭票，包谷面窝窝头，包谷面糊糊随便吃喝。还有那散发着臭脚丫味道的萝卜咸菜疙瘩……！黄排长开会专门讲了安全伐木的注意事项。一定要服从命令听指挥，千万不要蛮干，那是要砸死人的。具体情况大家跟着我上山看看就清楚了。说完，每个人发了一幅四个齿的铁马掌，用牛皮绳子牢牢地捆绑在脚上。防止上山爬坡打滑摔倒山下要了小命……！大家扛着一米八长的宽齿钢锯，举着黑旋风李逵用的月牙型铁板斧头，拿着擀面杖粗的撬杠，跟着老黄沿着冰冻的山沟河床艰难地行进！经过石门洞，流水被冻结成冰的瀑布，和一架木桥紧紧的拥抱着，泉水被冻结在河道里，智慧的人们将厚厚的冰层顺着河道的流向凿开一条深深的滑道，就像是奥运会上山车的滑道一样。四米长的木头从几百米落差的山上瞬间就飞流直下，眨眼功夫就箭一般的飞镖到木材场那块平整的土地上……！开始伐木了。老黄先在松树的一面下锯，两个人用力均匀一推一拉，锯齿嚓嚓嚓嚓地进入木头的皮层，金黄色的木屑随着锋利的锯齿吐了出来。感到有点夹具了，便抽出钢锯，拿起锋利的斧头斜着劈开一个斜面，然后在松树背面再下锯，只需要来回一二十下，那棵郁郁葱葱，参天挺拔的身躯发出痛苦的呻吟……！伴随着一声“顺山倒”的呼喊声，呼呼啦啦轰隆一声摔倒在半山腰……！一棵接着一棵的身躯相互撞击着滚在一起。就像是那些抗美援朝牺牲的战士……！多么的让人痛心……！不好了，要出大事了。狗娃子在用撬杠用力撬动着一根木头。它是上面几十根木头的支撑点。它一松动，几十根木头就会翻滚着冲下山坡。也就是擀面条的事情要发生了。我和老班长就在旁边。不要蛮干，不要动那根木头。话音未落，狗娃子已经把那根木头撬开了。只见那堆木头开始松动着下滑滚动……！狗娃子机灵地闪身退到山坡上。老班长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逃命似的躲到身后的一个山洞里，木头就从洞口刷刷的飞下山去。老班长大声骂道：你个狗日的想死了吗？太吓人了。要不是老班长拉那一把，恐怕就真的要被擀面条了。非压个粉身碎骨不可。那也就埋在深山与松树相伴了……！怕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你狗日的光棍好办，老班长的孩子老婆咋办？咋办……？狗娃子目瞪口呆，呆若木鸡……！大家总结了教训。干出了经验。每天伐木两百多立方米。老黄排长大手一挥，照这样干，可以早点回家过年了……！太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照射着满山遍野的松树林。对面山坡上突然出现一群马鹿，高高的昂着头，发出嗷嗷的叫喊声，好像在怒骂着那些破坏家园毁坏森林的罪人……！照样，嗷嗷嗷嗷，顺山倒…顺山倒的伐木声像野狼的吼叫，在深深的山谷里回荡……！伐木的敢死队员们超额完成了任务。满载着罪恶，疲惫和喜悦凯旋而归！为了奖励砍伐森林的功臣们，每人奖励一幅一米二宽的铺板。正好，哥就要结婚了。我把狗娃子的那一幅铺板，向他求情要了回来，算是送给哥嫂结婚的一份厚礼……！期盼着嫂子生个胖娃娃…！ 狗娃子嘟囔着，等我娶老婆的时候你得还给我……！到那时候睡的是弹簧床，你狗日的要是动作太猛，它会把你弹到顶棚上……！哈哈哈，他那青葱的笑声一点也不羞涩……！ 2022年9月10（中秋节，教师节）原创于石河子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