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图:开评这天,齐厂长带头为龚和那帮老师傅一项一项的评摆好处。</p> <p class="ql-block">石性固持坚硬,擦磨面现温宁。</p><p class="ql-block">任君挪位与随行,质色天然守正。</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翟运胜成了脱产的团总支书记之后,笑容更加灿烂了。他把青年人组织起来,把各项活动搞得有声有色。</p><p class="ql-block">为学习宣传因公牺牲的战士王杰和欧阳海,这天,他把王石琛从班组调出来,画两幅大画。</p><p class="ql-block">他准备的材料只有两张大白纸和铅笔,要得又急,石琛便建议翟运胜:</p><p class="ql-block">“这要费些工夫,我看把老蒋也找来吧。人家是鲁美本科毕业的,我也想学学他的画法。”翟运胜听了:“你要是不提,我都把他忘了。” 石琛心想:做老实人容易被人忽略。</p><p class="ql-block">老蒋刚从鲁美分到厂里不久,被安排到曾辉班学雕刻。曾辉这会又有牛吹了,他一口山东话到处嚷:</p><p class="ql-block">“你们看看咋样!美术学院的学生给俺当徒弟了吧。别说美院学生,就是教授来,也要老老实实跟我学!”这话他已说过多少遍,今个真的实现了。</p><p class="ql-block">老蒋满心欢喜的来了,他动笔画的时候,石琛在一边观看,老蒋却羞涩的自谦道:</p><p class="ql-block">“我在学校也没学着啥,这些年竟下乡劳动了。我是学版画的,不象人家学油画要求素描必须过硬。”</p><p class="ql-block">“不管怎么说,你是学院出来的,这些年薰也薰得差不多了。你懂技法,给我画的点拨点拔吧。”石琛真诚想让老蒋指点。</p><p class="ql-block">“你画得挺好了,让我提也提不出啥来。”石琛心想,这人也太谦虚了!</p><p class="ql-block">两幅画挂在过道两边墙堵头,翟运胜拉着车间方主任过来:</p><p class="ql-block">“领导给看看,咋样?”方主任点头“咱车间有人才!”翟运胜又加一句:“等会让齐厂长和局里来人给评价评价!”原来还有这么多环节。</p><p class="ql-block">接着“学大庆"活动又展开了,工作中讲“三老四严,四个一样”。即“当老实人;说老实话;办老实事。”;四严:“对工作严格的要求;严密的组织;严肃的态度;严明的纪律;”所谓四个一样是 “黑天白天一样;好坏天气一样;领导在与不在一个样;有没有人检查一个样。”</p><p class="ql-block">具体落实就是对每个技工的工作进行“评功摆好”。</p><p class="ql-block">王石琛和老蒋又在会议室布置一个即象花轿,又象佛龛一样的小席位,让受评人坐在里面,轮流坐桩,每个技工都会在人前风光一番。</p><p class="ql-block">开评这天,齐厂长带头为龚和那帮老师傅一项一项的评摆好处:</p><p class="ql-block">“老师傅年纪大了,还老当益壮;每天早来晚走,以厂为家;耐心地培养学徒……。”接着大马列、车间方主任都相继发言;下面的徒弟们也争相摆好,把一个个老师傅夸得合不拢嘴。</p><p class="ql-block">这时张耿,柳之善、涛源便在下面议论:</p><p class="ql-block">"龚和不一般,三、四十年代北京许多玉器行都破产了,这些师傅出外干啥的都有。龚和在大学员中曾炫耀:‘我跑到哈尔滨去了,参加了抗日联军。有一次我把一个汉奸掐死,扔到井里了……'听起来很有英雄色彩。还听他讲过:‘我逛窑子专找白俄妓院。俄国娘们爱喝酒,我把她灌醉了,趁她熟睡,我把俄国毛毯裏到腰里,外面套上大衣跑出来。俄国毛毯可是贵重物品。咱逛窑子不花钱,还赚一笔……`真是个地道的流氓无产者,老油条,惹不起的梗梗。”</p><p class="ql-block">“可是现在人家却成了红人啦!”</p><p class="ql-block">“其实龚和不算能耐,抛光的梁师傅那才是武林高手。可是人家有武德,谁也看不出来。就有一次,晚上他喝了酒,趁着月光跑到大桥栏上站着,还行走如飞!”</p><p class="ql-block">“哇!那桥栏离河床足有二三十米高,这是何等功夫啊!"石琛对如此怀平常之心的高人,充满了敬佩之情。</p><p class="ql-block">为了使“评功摆好”搞得有气氛,王石琛把过年亲手扎的“走马灯”拿到厂里,挂在会议室屋顶上。开会时走马灯不停转动,为会场增添了喜庆色彩。</p><p class="ql-block">“这玩艺是谁扎的?”石琛听了也不回应。心想:此处高人多着呢,我这点小技艺算什么。任凭别人称赞,他闭不吭声,而脸面上却如玉石被擦拭一样溢满润泽。</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邹明是人物车间团支部书记。此人长的个大憨实,雕刻素有钻劲。汪喜权、庄星与他联系密切,而石琛却疏于与他接触。</p><p class="ql-block">车间团支部组织活动,王石琛接到通知也参加不误。</p><p class="ql-block">“增产节约、利废为宝”是当时提出的号召。雕刻所用的铊片,需要大量簿铁材料。过去一直在整张新铁皮上一块块剪下来,这会增加成本。石琛提到"南河套里有簿铁厂扔的下角料,可以做 铊片。”传到邹明耳朵里,他便组织青年起个大早,推着厂里的手推车,到南河套把废铁皮捡回一车。</p><p class="ql-block">依石琛看,这属于好人好事,上黑板报表扬一番足够了。但支部却着意宣传造势,由汪喜权与庄星写板报,把参加活动的冠以 “英雄之人”,石琛认为未免夸大其辞了。他虽心生反感,但在各项活动中仍忠实地走在前面。</p><p class="ql-block">翟运胜示意王石琛写一份入团申请,被列为与汪喜权、庄星第一批入团人选。</p><p class="ql-block">春节期间翟运胜和邹明又到石琛家走访,以示组织关怀。</p><p class="ql-block">这天上午,王石琛正在机台上专注雕刻,团支部姓岳的女组织委员来找他到楼梯口:</p><p class="ql-block">“找你谈谈……你入厂以来,各方面表现群众反映都挺好,特别是生产方面、学习、宣传方面,参加活动方面都很积极……团支部已同意发展你入团了……过一会我会把志愿书送给你,你填写完交给我。”接着她把话一转:“但是,也给你提个意见——”</p><p class="ql-block">“有啥意见只管提,我真想听听别人对我的看法。”他态度诚恳。只听她说:</p><p class="ql-block">“你应该多靠近组织……”</p><p class="ql-block">“是,这点我做的不够。”</p><p class="ql-block">“……你应该多联系积极分子,不要和落后分子在一起……”她点到涛源、刘之善,石琛有点反感。她无形中把围绕他们转的人视为进步分子,把不依附他们的人视为落后分子。她稍停一会又说:</p><p class="ql-block">“还有……你爱照镜子,这点不好,这是小资产阶级意识……希望你能克服这个毛病……呆会我把表送给你……”</p><p class="ql-block">“这话有辱我的人格!"石琛火气马上窜了起来。性情中的他,没细想细问指哪件事,就和人家犟了起来:</p><p class="ql-block">“你说我爱照镜子,我不接受!我一向艰苦朴素,是个不修边幅的人!”</p><p class="ql-block">岳委员对石琛的反驳顶撞大出意外,尴尬的下不来台,迟疑一会说:</p><p class="ql-block">“那…好…吧,先谈……谈到这。呆会……我再……送表给……给你。”说完转身走了。</p><p class="ql-block">事发之后,邹明在走廊见了石琛,把脖子一梗而过;庄星、汪喜权也面带嘲讽表情……翟运胜与石琛走对面笑脸也收敛了。</p><p class="ql-block">强犟的石琛心不服软:不就是不给表了,不发展我了吗,有啥了不起!</p><p class="ql-block">事后当他冷静下来,检讨自己:人家说“照镜子”是空穴来风吗,究竟指的是哪件事呢?他脑子象过电影虑了一遍,终于想起是去年夏天,石琛画自画像的事:</p><p class="ql-block">在老厂房大院里,有两栋平房做了男女宿舍,间距十米远。每天上下班,女宿舍的人都要贴南房路过。</p><p class="ql-block">中午,宿舍的窗户敞开着,石琛把镜子摆到窗台上,照镜子画自画像。岳委员几人从南面经过,只见石琛抬头看镜子,却看不到石琛手和笔在窗台下动作。见她们唧唧咕咕看着笑,石琛只画画,没理会她们笑的内容。</p><p class="ql-block">这原本是误会,石琛本可以找岳委员解释,但看到那些人居高临下的架势,就想:找她解释就等于求她。误会就误会,不入就不入,还是一心把精力用在技术上。</p><p class="ql-block">这次庄星、汪喜权入了团。他俩逢人便笑,在石琛面前得意洋洋。石琛不以为然,心想:你好你带着,咱不势力眼。</p><p class="ql-block">那个年代造就了一批雷锋式的人物,他们充满责任心,任劳任怨、不计名利报酬。然而也成全了一些假公济私随风使舵的人上位。</p><p class="ql-block">当然“水至清则无鱼”,这种人事关系历朝历代都屡见不鲜。</p><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旅游观光,几乎对每个人尤其青年人极具吸引力。几次自发组织的郊游王石琛都积极参加了。这两年政府虽拿不出钱来大兴土木,但也启动了一些旅游项目,将古建修茸一番,便吸引了各单位的海量游客。</p><p class="ql-block">琢玉厂工会也组织了两次春游夏浴活动。租车借车,一次是到笔架山,一次去北山观音洞。</p><p class="ql-block">笔架山景点石琛和同学刘弘已去消遣过了,不提。而石琛第一次到北山观音洞的场景还留有印记。</p><p class="ql-block">车到山口下车,顿感山势雄伟,满目葱翠、空气新鲜,游人如织。人们各奔所好,有的套圈;有的打枪;有的下棋玩朴克;最惹人注目的是摔跤场,十几个棒小伙在场里角逐,围观者已成人墙,时不时爆发出欢呼与喝彩之声。</p><p class="ql-block">王石琛想找吴兴、涛源几人作伴;眼前却出现了玉莹。石琛自到厂里住宿,母亲也搬到新住处,便与玉莹接触有限。她在素活班,按厂规不能随便串车间,平时很少见面。</p><p class="ql-block">此时玉莹正笑眯眯的在那里立足等待。石琛想:玉莹这人不错,真想和她在一起走走、聊聊。但环顾周围汪喜权和庄星熟人不少,为避免他们编故事,便和玉莹打个招呼走了过去。事后玉莹无不责怪:“春游那天我看你一个人走,挺孤单的,才等你。没想到你却凉锅贴饼子——溜了。”</p><p class="ql-block">其实,王石琛的群体意识很强,并不孤单。他在集体宿舍和黎志、涛源、吴兴几个聊天,长益不少。</p><p class="ql-block">有时郝青慕也从他的宿舍过来坐坐。目前他和工人一样,在车间机台上搞雕刻了。</p><p class="ql-block">听大学员们议论:他的错误涉及到军婚,不久被判劳教三年。</p><p class="ql-block">王石琛虽在宿舍住宿,也常回家看看母亲。他和柳之善走在一起,路上也会与孤立独行的邵野不期而遇。邵野走路身板标直,边幅整齐;脸部冷峻,再加一口京腔咬文吐字,更显得深不可测。之善说“邵野和咱还行,一般凡人不理。"</p><p class="ql-block">石琛很想多听他在美术方面的高论,但他却袖里屯金。</p><p class="ql-block">桥西的企业发展很快,下班的人流如赶集一样,行人中有各种形态。</p><p class="ql-block">一个胖敦敦的女人走在前面,只听邵野蹦出一句:</p><p class="ql-block">“看哪,前面那位的大屁股,一左一右——纵横交错!”此话有损其斯文形象,但他能把“纵横交错”用在这当儿也算新奇诙谐,但与云海笑侃味道殊异。</p><p class="ql-block">邵野和他北京时的同学翟运胜,都个自独有了办公室,前途可期。邵野却贬辞翟:“他技术上是‘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就好拉帮结派搞小集团往上爬。”石琛对此话虽有些同感,但他仍认为:</p><p class="ql-block">“我看人家说呀写呀确实有水平,又一脸笑容,挺联人的。”邵野轻蔑的把嘴一撇:</p><p class="ql-block">“那是个‘笑面虎’,小脑袋可坏了去了!”石琛疑惑了:</p><p class="ql-block">“人家圆头大耳脸若银盆,咋说是小脑袋呢?”之善笑了:“这个你都不懂……"</p><p class="ql-block">邵野面孔冷漠,岀言刁钻古怪,确是个冷幽默的高手。</p><p class="ql-block">之善私下说:“他俩在北京学习时就针尖对麦芒。我对翟运胜也有看法,可是邵野更有特性,总是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贬损人可狠了。"</p><p class="ql-block">大学员们也议论邵野矫情,对人尖酸刻薄。关于他的负面言论虽对石琛有些影响,但石琛见邵野常夾个速写本或书刋,仍认为他在专业上博学多识,深藏不露。王石琛在翟运胜团的方面失宠,他更想从邵野那里淘些有用的知识出来。</p><p class="ql-block">正是:人群各有缘,优劣辨识难;常在流沙里,风尘障眼帘。</p> <p class="ql-block">图:王石琛把镜子摆到窗台上,照镜子画自画像。岳委员几人从南面经过,只见石琛抬头看镜子,却看不到石琛手和笔在窗台下动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