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记我的老安大叔〕</p><p class="ql-block">文/韩雪云</p><p class="ql-block">贵英给小小的麦苗松土,不小心弄出了一棵,她拿着瘦弱的麦苗,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回头满怀内疚地给有铁看,有铁看着贵英眼睛里散发出来的胆怯,没有责怪她,反而用痛爱的眼光看着她,说:“出来就出来了吧,这都是它的命数。”是啊!万物都有它的命数,人也一样。</p><p class="ql-block">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真的如此。有铁的一生,像极了我的老安大叔。</p><p class="ql-block">老安大叔的青年时期,是在饥贫的年代,父母在贫病中相继去世,用娘的话说,就是饿死的。他的姐姐很小就被一个瘦弱的男人娶走了,彩礼是一担粮食。老安大叔的叔和婶子没有儿女,在整日的食不果腹里,没活多大年纪,临终前也是他忙前忙后地照料。家人都走了,只剩下他和三间破房。伴随他的还有穷,清清白白的穷,一本正经的穷。</p><p class="ql-block">大龄又身材矮小的有铁经人介绍,很快与贵英结为夫妻。贵英身患残疾,小便失禁,有铁正直、老实,他不嫌弃。他把贵英装在心里,给她百般疼爱,万般呵护。相比有铁,老安大叔身材高挑,面容俊俏,也还年轻。家人都相继离去后,也经人介绍,娶了一个媳妇。这个媳妇没有其它条件,是老安大叔自己用独轮小车推回家的。从此,家徒四壁的房子里,老安大叔有了一个伴,有了一份情,有了一份烟火,有了一份疼爱。一屋、两人、三餐,但没有四季。</p><p class="ql-block">老安大叔娶的这个媳妇有痨病,瘦的只剩皮和骨头,用娘的话说就是“一把把大”,整天坐在炕上,不敢动弹,一动就咳嗽的喘不上气。老安大叔不嫌,要不然他不会把她推回家。这个有了家室的男人,从此便多了一份责任,在外奔波着劳苦的生活,在家照料着重病的妻子。虽然很苦,但有了一份寄托。</p> <p class="ql-block">这样的日子没有走过四季,老安大叔的妻子便弃人间而去。这就是命数。老安妻子的命数。老安大叔的命数。村里有人闲言碎语,说他不该娶这个媳妇,她娘家只不过是找个人家给她安葬。可是,在没有亲人的情况下,在冷清清的空屋里,孤独的老安大叔,也渴望那份家的温度。就这样,媳妇走了,老安大叔又恢复到了原初。</p><p class="ql-block">六、七十年代,劳力都在生产队里挣公分。娘说,有一年,队里有个政策,就是向队里交上一小部分钱,便可以出去自谋职业,到年底公分照样按一个劳力的给。老安大叔不想形单影只的待在家里,便向生产队里交了平日里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出去某职业了。他跟着人家在西边的村里打石头。坚韧的青石都在山上,说是打石头,实际是炸石头。在合适的位置挖上空,埋上雷管,这样能炸出很多石头。贫穷的年代,贫穷的日子,贫穷的人们,有着贫穷与无知的思想,根本意识不到这样做的危险。老安大叔和往常一样,埋上雷管,拿火柴点上火,就退到远处隐蔽着。约摸着时间,该炸了,可是没有动静,再等一会,还是没有动静,他想,可能是雷管坏了,就过去看,就在这个档口,轰隆一声巨响,雷管炸了,毫无防备的老安大叔,瞬间,血肉模糊,不省人事。工友们把老安大叔抬下山,怎么去的医院,我已无从考证。用粮食换走的姐姐,也就是仅有的这份亲情,离他只有十里路,那些日子都是他的姐姐精心照顾。说他不幸,却又是万幸,老安大叔没丢了性命,但却落下了终身残疾,右眼炸瞎了,右腿炸瘸了,膝盖走路不打弯,一瘸一拐,本来有着高挑身材、较好面容的老安大叔,已没有了任何资本。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命数。</p> <p class="ql-block">母亲记不清是七几年了,七一、或是七二年,父亲调到第七生产队当会计。老安大叔就在这个队里,父亲看到他的现状,便特别同情,对他倍加照顾,让他在生产队里干些轻来轻去、零零碎碎的活络,父亲在七队在职的好几年,一直如此。就是从这时,老安大叔对我们家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有的人在苦难的时候,你给他的好,都会加倍的放大,老安大叔就是这样的人。他比父亲小一岁,都是喊父亲二哥,喊的很亲。后来,包干到户,生产队里没有活了,老安大叔便去学了一门手艺,做了修鞋匠,我们这里叫皮匠。修鞋工具放在独轮车上,他每天一瘸一拐地推着去赶集,一年四季,感受着春、秋天气里的温柔以待,也饱尝着夏、冬天气里的凄风苦雨,虽是形单影只,但有了这份手艺,糊口便不成问题。</p><p class="ql-block">这样的日子过了六、七年,老安大叔的生活有了新的转折。八六年村里出地建砖厂,需要人出面承包,父亲辞去了村里副主任的职务,和本村的两个人通过竞标承包了下来。父亲又去找到老安大叔,把他带到了砖厂。此后,老安大叔不用为了生活再去风里来雨里去的跌跌撞撞,他有了一份安稳,也有了一份保障。红砖是需要烧制的,父亲便让他在砖窑上看火,按时填碳,掌握火候,还给他钥匙,让他当仓库保管。这时候的老安大叔是知足的,也是开心的,他走路都是挺着胸脯,一瘸一拐,腰上的一大串钥匙也随着他的一瘸一拐哗啦啦作响。老安大叔吃、住都在厂里,对厂里也是尽力、尽心、尽责,对父亲的忠和义也挥洒的透透彻彻。孤苦的老安大叔把我们当成了家人,同样,我们也是。后来,我在砖厂当会计,和他共处了八年多,他对我很亲,我对他更无生疏之感。外人与他第一次见面,还会产生胆怯,因为他的模样。他的右眼炸伤以后,便在眼眶里按了一个假的眼球,瓷的,白眼球是真的白,黑眼球是真的黑,黑白分明,而且这个眼还合不上,那时的医学技术可想而知。时间长了磨眼睛,他就会拿出来放到水里洗洗再按上,那时候小妹还小,见了他总是躲到我们身后。他有零食也会给我吃,那时候的零食不过就是瓜子、饼干和桃酥,我饿的时候也会敞开他的橱子,摸出个馒头啃上,从没嫌弃过他。他正直、善良、却也倔犟,遇到不平的事,总会跟人理论半天,把自己弄得脸红脖子粗。为这个脾气,父亲经常说他,可他改不了,这是骨子里就有的。</p> <p class="ql-block">砖厂三人合伙承包了五年,五年合同结束,那两人撤出,父亲自己又承包了四年,老安大叔一直跟随着父亲,日夜守着砖厂。九年来,他陪父亲走过风雨,走过雪霜;走过璀璨星辰,走过暖阳和煦。又来了一次转折。国家不让土地流失,砖厂也不能继续了。合同到期,父亲把所有的工人工资全部付清,包括老安大叔的。他再次回到原初。重操旧业,只为糊口。又推着他的独轮车去赶集修鞋。也没干几年,经济逐渐开放,活也好找了。经别人引荐,他又有了一份在翻砂厂里看门的活络,晚上看门,中午还要在伙房里给工人做饭,日子就这么在平淡而又充实中度过。大约三年,工厂效益不好,工人全部解散。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那三间低矮的、家徒四壁、前后漏风的小屋里。</p><p class="ql-block">这次,他没有重操旧业,因为修鞋的人少了,人们都比以前富裕了,鞋子穿坏就扔掉了。他的邻居开了个废品站,就让他在废品站分拣收来的废品。人家都愿意用老安大叔,因为他老实正直,还有务实。小的时候奶奶经常跟我说“天无绝人之路。”或许,这就是。老安大叔每次在转折的时候总会有人相助。</p><p class="ql-block">有年年底,老安大叔急匆匆来到我家,征求我父母的意见。原先在砖厂的工友告诉老安大叔,他村里来了两个陕西人,一男一女,男人想给女人在这里找个男人嫁了,问老安大叔留下不。在我家老安大叔把这事一说,我的父母一致赞同,说一个人孤单了这么多年,总得有个伴。娘对他说“你让两个外甥来,一个带着(骑自行车驮着)姐姐,另一个外甥跟了去,把那个女人一起带回家。”就这样,他们冒着十几里路的寒风,骑着自行车去工友的村里找到这人。进屋一看,面前的这个女人,让满怀期待的老安大叔一下子没了兴致。这个女人不到一米五,很瘦小,也很苍老,穿的破破烂烂,头低到胸前,一直不说话。她被带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很紧张,也很胆怯。看老安大叔的意思,不想要,娘便劝说他:“领着吧,要不,以后连这样的也找不到了。”他还算听话,答应了。那个男人直接坐客车回了陕西。缘份这事,谁也说不清楚,甭管天涯海角,缘份到了,总会相遇。月老的那根红线把他们拴在了一起。就这样,四十六、七岁的老安大叔有了媳妇。</p> <p class="ql-block">老安大叔的这个媳妇,品行像极了贵英。相亲的时候像,领回家的时候也像。她不说话,不喝水,不吃饭,也不睡觉,就低头坐在炕上。领回家没几天就过年了,娘去他家,老安大叔就对着娘诉说。娘问这女人话,依旧不回答。老安大叔生气了,抱起这个女人就放天井里,可她坐在天井里依旧如此。老安大叔很无奈,摇摇头,又从天井里把她抱回了炕上。他和有铁一样,正直善良。贵英跟了有铁,是幸福的,同样,这个女人跟了老安大叔也是幸福的。家里有了这个女人,老安大叔的心就跟荒芜的沙漠一下子有了绿洲。他把多年来没机会对女人付出的那份情与爱、牵挂与呵护,一股脑地倾注在了这个女人身上,时间长了,女人心里的冰渐渐融化,苍老的脸上红润起来,笑容也多了,他们相互温暖,彼此依靠。</p><p class="ql-block">开始,这个女人不说话,我们以为她是外地人,来这里语言不通。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才知道她语言有障碍,但一点不妨碍她和老安大叔相亲相爱。老安大叔手把手教他发面包包子、蒸馒头,做简单的家务。爱情的力量就是这么神奇,这个女人变得非常温顺。老安大叔在外工作后,回家就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虽然做的不精细,但老安大叔非常知足。此后,这座低矮的三间土打的破房子里,一年四季,充满了融融的暖意。</p><p class="ql-block">有了安稳的家,人便有了满满的动力。老安大叔买了一头毛驴,和有铁的毛驴不是一个颜色,有铁的毛驴是灰色,老安大叔的毛驴是黑色。 他把毛驴套上“地排车”,自己当起了老板。在给人打工分拣废品的时候,老安大叔学得了不少关于废品的知识,价格也了解的非常彻底,知道哪个挣钱,哪个不挣钱。他每天赶着毛驴车走村串巷。到了深秋,地里的庄稼都收的差不多了,他会赶着毛驴车到地里捡拾那些废弃的地膜,这个女人也会时常地跟着,她的行动像极了贵英,迟钝、缓慢。老安大叔睁着半只眼睛,一瘸一拐的在地里划拉着地膜,女人则缓慢的把地膜装上毛驴车。深秋的风夹着丝丝凉意,拍打着这两个单薄的人。日子虽苦,但对老安大叔来说,细品也甜,因为有了陪伴。女人坐在毛驴车上,依偎着老安大叔,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她后半生值得依靠的大山。</p> <p class="ql-block">春天里,有铁和贵英把蛋放在纸箱里,用灯光取暖孵出了小鸡,老安大叔家的则不同,他家的小鸡有妈妈。鸡妈妈领着一群小鸡在觅食,我稀罕小鸡,就蹲在旁边看,女人往地上撒了一把小米,惹的小鸡们争想抢食,它们“唧唧”的叫着,给这个小院子增添了更多的生机。女人“啊啊”对着我说,但我不知道她想对我表达什么,老安大叔看着她的表情再给我做简单的描述。他们多年来生活在一起,已达成了一种默契。</p><p class="ql-block">零五年,我买街房,资金非常紧张。向亲戚朋友借钱,没几个能帮上。那时候大家都穷。老安大叔听说后,一瘸一拐来到我家,从他那件破旧的中山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四千元的支票递给我,说先拿来用急。向他借钱,这是我想都没有想到的,因为他的每一分钱,都是汗珠摔碎八半、省吃俭用积攒来的。我接过支票,不胜感激。没用两年,我连本带息一起还了他,并给他带去了厚重的礼物。我深深懂得,他攒下来的钱,就是他生活的底气。直到现在,我都感激老安大叔,在他也困难的情况下,能对我出手相助。</p><p class="ql-block">贵英在等有铁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掉到水里,丢了性命,离有铁而去。老安大叔的女人,跟老安大叔生活了有个十几年,也离老安大叔而去。难道这就是人们说的福浅命薄?这个女人一次次的肚子痛,就吃点药止痛。穷人的命不是不值钱,而是根本就没有钱,再后来,疼厉害了才去镇医院检查,医生告诉是癌症。看到无助的老安大叔,院长非常同情。为了不让老安大叔花费那些高额的费用,院长跟老安大叔商量,从外面请专家来动手术。打开肚子一看,癌细胞已扩散。院长跟老安大叔说了情况后,劝他带着女人回家。</p><p class="ql-block">老安大叔尽心尽力照顾着这个跟了他十多年的女人,春天动了手术,到了秋天,女人安详的走了。作为这个女人,虽然和老安大叔生活了十多年。却没有和老安大叔去民政登记,死后被埋在异乡,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和年龄。这就是命数。</p> <p class="ql-block">老安大叔送走了爹,送走了娘;送走了叔、送走了婶;送走了媳妇又送走了这个女人。六十多岁的老安大叔再次拥有了那份孤独。有铁是把毛驴放生了,老安大叔是把毛驴和驴车一起卖掉了。把那三间破旧的房子上交给了村委,申请了五保。他得了帕金森,手抖的厉害。临走,他来我家,说,去敬老院,不用自己做饭,能吃饱穿暖。穷苦的他要求总是不高。有的人开宝马,有的人却赶一辈子毛驴车。写到这里,我已是满眼含泪,禁不住抬头问上苍,难道这就是一个人的命数……</p><p class="ql-block">敬老院在镇上的东南角,原先党委部门在这里办公,后来腾出来做了敬老院,老安大叔在这里吃穿不愁,也不孤独了。相对来说,离我的门市也近了,闲时我就去看他,他也喜欢跟我讲院里的情况,还跟我说,院子南边有块空地,领导让他领着人在地里种菜。我是深知老安大叔的脾气,只要能让他当个小领导,哪怕领着一个人,他都能开心到飞起来。干起活来也是格外地卖力。他会一瘸一拐的来集市赶集,也会来我家坐坐。有天,老安大叔来我家,说,有空去把他养的那棵橘子搬了来。我说:“你好不容易养的,我不去搬。”他又对我说:“你不去搬就扔掉了,人家车不给拉。”原来是敬老院要搬家。原因是,由于我村拆迁,腾出来做安置房。我去把那棵橘子连盆带树拉回家,临走前,我把我的电话号码写在纸上,折叠好,放在老安大叔的中山服口袋,嘱咐他,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p><p class="ql-block">老安大叔随着敬老院里的人,由官庄来到了管公的高家新庄子,这时官庄和管公已和并为一个乡镇。这个敬老院是原先的学校,学生有了教学楼,腾出来让这些人住了进去。这个时期的老安大叔是快乐的,他还是在院里领着一两个人种菜,秋天,还会到院门口外面的地里刨人家啦漏的落花生、地瓜、芋头。也会来给我送。每次来,我都会问他怎么来的,他说在路上搭别人的车来的,这样,我的心还会稍安些。我路过敬老院或者逢年过节也都去看看他。每次去,他都会拉着我的手跟别人炫耀说:“闺女来看我。”他自己穷苦了一辈子,不舍的花钱,也不舍的别人花钱。每次给他买点东西,他都虎着脸训斥说:“我在这里有吃有喝,花那个钱干啥!光来这里看看我,我脸上就其有光。(这是他的原话)”从早至今,他就是这么容易满足。刚开始流行保暖衣的时候,给他买了套带去,楞是没留,又给我带了回来,说是公家(敬老院)会发给他们的。</p> <p class="ql-block">有年,八月十五前,我在门市照应着顾客,老安大叔推门进来,一个手提着他那个八十年代、画面有着喜鹊和梅花图案的黑色提包,里面装着他刨来的半包落花生,另一个手拄着一根木棍。每次来我都问他怎么来的,这次也不例外。问完后,他说:“想在路边上等个车(顺便捎着他的车,这段路没有客车。)也没等着,就走着来了。半路上走不动了,找了根棍子拄着。”一听这话,当着我的顾客,眼泪还没经过大脑思索,便呼啦一下子涌了出来。我的老安大叔啊!这是怎样的一种情份,能让你一瘸一拐地步行十五里路来看我。我先让他坐下歇息,顾客走后,我也挨着他坐下。从烟盒里抽出烟卷放到他嘴里,再给他点上火。因为帕金森,他的双手已经抖的非常厉害。我拿过他的手,给他剪长长的、又厚又硬的指甲。我和他交流的时候得大声说话,他的耳朵已经聋的很厉害了。我端一杯水放到他嘴边,他不喝,说不渴。老安大叔来过我家多次,没在我家吃过一顿饭,即便我再三挽留,他都没有住下过,有时候我强势留他,他就跟我急。相处这么多年,我很了解他,从早到今,他不借人家的,更不欠人家的,从来不给人添麻烦。给他带点吃的,也不要。唯有烟,他要。所以后来去看他,都给他带烟,他来看我,走时也给他带烟。每次来都是我开车去送他,我们坐在车上,他看看我,我看看他,眼神里不仅有相处多年的感情,内心里还有一份被岁月沉淀了的亲情。</p><p class="ql-block">近几年,敬老院又搬回了官庄。现在的敬老院可以用高大上来形容,楼房里面,窗明几净,各项设施配备都非常到位。离官庄医院只有一墙之隔,老人们的身体有了更好的保障。</p> <p class="ql-block">说实在的,搬来官庄这几年,我去看他的时间很少。因为搬来就开始疫情,咱尽量不给院里添麻烦。老安大叔也不能来看我,院里管理严格,处于安全,不让老人外出。去年春天,我和娘去医院检查,看到老安大叔在大门里面晒太阳。我和娘过去喊他,他看着我们,很迟钝,我一个劲向他招手,他才站起来,走向我们,对我们的意识也是模模糊糊,不太认识了。耳朵也聋的无法正常交流。</p><p class="ql-block">看完电影《隐入尘烟》,直接触动我的心底。我身边的老安大叔不就是这个版型吗?第二天,我就来到敬老院,扫码检测自不必说,因为封闭管理,大门紧闭,又打听了院领导的电话。还好,非常顺利,没等多长时间,院领导搀扶着老安大叔下楼来到院门口。七十五岁的老安大叔还是穿着那件八几年的中山服,虽然很旧,但很干净。他面带微笑,定定地看着我,由于小脑萎缩,他已经完全不记得我是谁了。我大声跟他说我们以前的事情,还带着手语比划着,跟他提我的父亲他的二哥,他都不记得了。看他这样,我不再强求。忘了吧!不仅忘了我,还有陪伴他一生的苦难与挫折……</p><p class="ql-block">令我欣慰的是,从老安大叔一直面带的微笑里,还有红润的面容和干净的指甲里,我看到了老安大叔现在是幸福的。庆幸,他赶上了好时代,赶上了好政策,给了他现在的甜,好弥补以前的苦。恒德颐养中心,敬老院的名字。多么符合实际,恒-永久、持久。德-道德、品行。颐养-保护、调养。院里的管理人员真的做到了这几个字的意义,让无依无靠的老人在这里得到了温暖,安享了晚年。</p><p class="ql-block">回到家,我的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就是,我要写字。</p><p class="ql-block">老安大叔的一生,就是一本厚厚的书,里面填满了辛酸与磨难;写满了沧桑与不易;历尽了坎坷与荆棘;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他无儿无女,所以,也没有人会去在意。和他相处多年的感情促使我,用我那尚未成熟的拙笔,把他的经历写成文字,轻轻合上书页,收藏在岁月最温润的角落。</p><p class="ql-block"> 写于2022年9月8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