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老池州电影院那些事</p><p class="ql-block"> 程应生</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按说,我从小在池州电影院那条街长大,对电影院情况比较了解,有发言权,其实也不尽然,日前与仍在牌坊街居住、九十岁高龄、池州电影院“三朝元老”、创始人之一张世钰老先生攀谈,得知一些鲜为人知的信息:池州电影院一九五零年建成,(据贵池县志记载是1951.4.)看照片当时的门楼上写着:“人民电影院”字样。省里还专门从合肥派放映员带放映机来池,经过一段时间放映,因为贵池居民还不适应购票看电影这种文化生活方式,观众寥寥无几,很难经营下去,随后将人和设备又撤回合肥。池州电影院的房子,由当时贵池文化馆代管。1953年至1954年期间,贵池电影放映属于空白。</p><p class="ql-block"> 1955年全国农村电影大发展,省里分配给贵池两台16毫米(影片宽度)放映机,成立了全省编号为:65、71农村流动放映队。这时,从省电影放映学校毕业的“五五”届学生严国元、徐胤被分配到贵池,走进这空无一人的池州电影院,填补了贵池有影院无放映员的空白。张世钰是省电影放映学校“五六”届毕业生,合肥人,也分配到贵池。严国元、徐胤是安庆人,当时三人都是气血方刚的年轻小伙子,他们组成放映队,由严国元任队长,主要在农村放电影,城内电影院房子是他们大本营、栖身地。他们三人到来,给贵池带来现代媒体传播新形式,填补了贵池居民精神文化生活空缺,而且他们是大城市人,受过良好科班正规教育,言行举止、穿着风度,气质仪表方面,起到引领贵池城新风尚作用,给当时还闭塞的小县城,带来一股清新文明之风。至此以至后来几十年漫长时间,他们都是贵池城乡电影放映事业蓬蓬勃勃发展的动力。这些老放映人,经常被老贵池人提起,尊敬有加。</p> <p class="ql-block">(严国元年轻时照片)</p> <p class="ql-block"> 1956至1957年期间,省里又给贵池增加了两个队,在农村放映,回县城也在城内放映。1959年春,省里配给贵池一台35毫米(影片宽度)放映机,也叫提包机,可以移动。那时还叫过一阵电影俱乐部,从这以后,县城就经常放电影。今天在合肥东门(老火车站一带)长淮电影院,就是当年从贵池池州电影院辙回去原套人马(大多已不健在)。</p><p class="ql-block"> 在我记忆里,池州电影院在牌坊街,是一座坐西朝东、盖小瓦、长方形砖木结构房子,里面有小舞台,放电影时,挂上雪白的银幕,台两边有耳房,供剧团演戏做化妆、服装、导具室用,房间有小门台阶通向大院。枞阳县黄梅戏剧团、北京话剧团等文艺团体先后在这舞台上表演过。早期它既是电影院又是剧场,当时还没有建人民影剧院,贵池黄梅戏剧团也在这里演过戏。据吴萃伦先生回忆,他儿时就在此看过贵池剧团夏根生主演过《武松打虎》。同时电影院还是县委、县政府的会场和大型文娱活动的场所。贵池剧团那时与电影院关系非常好,剧团人看电影不用买票,演职员一有空就溜进电影院看电影。还是学员的许美萼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学员王桂英、姚金梅等,巴不得每晚都演出《小辞店》,因为她们是跑龙套角色,要到最后"公堂"一场戏才上场,于是她们就将龙套服穿好,化好妆,外面裹一件大褂子,从大戏院跑到电影院看电影,估模着快到"公堂"戏了,又急匆匆从电影院奔回大戏院去登场。非常奇怪,每次她们都不误场,也从未被任何人发现这一行为,当时她们那个心里乐啊,自不待说。</p><p class="ql-block"> 观众看电影、看戏,要从牌坊街前电影院门楼铁栅子进场,走入水磨石地面的大厅,这在当时贵池城也是罕见的,看到墙壁上贴着五颜六色国内外电影海报,非常吸引眼球,尤其是我们小孩。经过两旁木门,进入放映大厅,门对面,有两间房,是放映员宿舍,右边兼做售票室,有两个椭圆形洞口对着大厅。左边楼梯上去是放映室和走廊,対面有三间房,靠楼梯口右边第一间,是严国元住,中间是徐胤,里面一间是张世钰。楼下右边是江虎元住,左边是朱五九,还是钟启富住?记得不太清楚。</p><p class="ql-block"> 放映大厅,摆着一排排长条靠背椅,椅背上用黄油漆写着几排几号,一条长靠椅上要坐十人左右,两条长靠椅拼在一起为一排,左、中、右三条长拢,从前排到后;靠两边墙和窗户的长靠椅,只留一人行的甬道,中间三条长靠椅为一排,这样排列,总共有二三十排,能容纳七八百观众。</p><p class="ql-block"> 在没有电扇的年代,夏天看电影,挤坐在一起,非常热,尽管大家带芭叶扇、蒲苞扇、折叠纸扇不停地扇风、场内所有窗户洞开,一场电影看下来,还是大汗淋漓、衣衫湿透。遇上好电影,人们照例争相观看,乐此不疲。可见那时人们多么需要精神文化生活。尤其年轻人谈恋爱,更珍惜这机会,挤在一起亲近。冬天看电影,人们穿着笨重的厚棉衣,挤在一起,还挺暖和。后进场的,座位在中间,侧着身进去,先来观众,只好把腿偏过来让他,若遇上同排左右坐的是胖子,那就要挤得够呛了。 </p><p class="ql-block"> 放映机,通常放在观众厅过道,十六毫米小机子放电影不连贯,中间需要停下来换片子,正好有观众上厕所、抽烟。</p> <p class="ql-block">(严国元队长在聚精会神放电影)</p> <p class="ql-block">(位于牌坊街的老池州电影院门楼)</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我们住在牌坊街的小鬼,最喜欢到电影院门楼前玩耍,因为檐口下有不少空间,都是打磨光滑的“瓜子片”水泥地,尤其是夏天,坐在冰凉的地上玩,不知有多惬意,在上面看连环画小人书、从荷包里拿出“洋画儿”贴在墙上放下来打、“躲猫儿”玩。“洋画儿”,是用硬壳纸印刷出来的连环画片,根据《西游记》、《水浒》、《红楼梦》等神话故事精彩情节改编,在挑担摇货郎鼓那里、书店内便可卖到,一毛钱一大张,能剪下好多张。玩这种游戏,先在墙上放下来,看谁飘的远,就第一,优先打(拍)谁的画片,打翻了,就赢了,这张画片就归他,接着再来。</p><p class="ql-block"> 电影院对面,还有文化馆(在王家大屋左边,后来是城关派出所)宣传栏,玻璃框内展示各种各样时事图片和漫画,使我们小鬼从中学会辨别哪是“我们中国好人”、“哪是美国坏人”。那时小,不管哪国人,统统分为两大类:称“我们中国的”是好人,“美国的”是坏人。为此,常常争得面红耳赤。看电影也一样,如《扑不灭的火焰》中蒋三和蒋二弟兄俩,两个阵营,我们称蒋三参加八路军的,“是我们中国好人”,蒋二参加国民党军队的,是“美国坏人”。</p><p class="ql-block"> 我少年时期,几乎是在电影《平原游击队》、《铁道卫士》、《智取华山》、《寂静的山林》、《海魂》这些黑白影片影响下成长,一日不看电影,心里就憋得慌。虽然电影票前排才一毛钱一张、后排才八分、六分钱一张,但那时小孩不像现在小孩口袋里有零花钱,看电影,全靠大人带进去、或夹在人多进场时趁检票不注意混进去,再不就翻墙头。</p><p class="ql-block"> 有一回,我带妹妹与邻居陪玉他们一起去池口拾破烂,挣得了几毛钱,买张电影票,晚上堂而皇之走进电影院,坐在前排人五人六看电影,正被影片《上甘岭》激烈的战斗场面所吸引时,突然前面银幕左边墙上方块玻璃亮了,显示出我的小名——“程应儿外会”字样,吓我一跳!心想:“老子在这里看电影,哪个找我这个小鬼出去搞什么名堂啊?”回家一看,更是惊骇不小!原来妹妹晚上跟母亲去街道开会,会开到半中,妹妹突然口冒白沫、抽筋往地上一赖,经过隔壁“姚呆子”诊所医生抢救,总算脱离危险,原来是食物中毒,一问原因,才知道,她是随我去池口拾破烂,看见江边码头堆放的尿素袋子破了,泼洒一地晶莹颗粒状粉沫,误以为是白糖,陪玉叫她用手拈着吃了,所幸是吃的不多,才闹出晚上这一段插曲。</p> <p class="ql-block">(原贵百旅社会计)</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电影院影片不断出新,每天看电影的观众特别多。放映师傅也在增加,如方永胜、吴义华他们,是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进影院的,都是复退军人。电影院那个小售票窗口,已经不适应了,在牌坊街左侧盖起一所售票房,后改成宿舍。从巢湖调来专职售票员余国英。影院还为增加票房收入,请孝肃街贵百旅社会计帮忙,委托他代售电影票给旅客,但无报酬,只是晚上请他看免费电影。放映前,还在观众厅卖电影小报,介绍当月上映新影片内容,这些都是我们小孩抢着干的事情,也可享受免费看电影待遇。</p><p class="ql-block"> 六十年代初,电影院把坐落在牌坊街右边胡家大院征用过去,箍进围墙,在上面盖了朝北、朝西的两排房子,朝北两间房分给余国英一家住。余国英除售电影票外,还会做财会工作。还有文艺才能,她参加当时县总工会组织的职工业余话剧团演出《霓虹灯下哨兵》,在该剧中饰演曲曼丽小姐(女特务),表演的惟妙惟肖,在观众中留下深刻印象。后来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受整。末了,她调入银行搞工会工作,退休时,享受离休待遇,因病离世。 </p><p class="ql-block"> 1964年,省里又分配一台松花江牌固定放映座机给池州电影院,在当时全省县城能享受这种待遇的,只有贵池和嘉山两县。是年,将电影俱乐部正式更名为池州电影院,从此池州电影走向繁荣。</p><p class="ql-block"> 那时,好的国内外影片特别多,像《三进山城》、《五更寒》、《青春之歌》、《宋景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脖子上的安娜》、《列宁在十月》、《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安娜卡列尼娜》等。</p><p class="ql-block"> 影院为了打破人情观念,还叫住在牌坊街“马家上头”一位哑子来把门撕票。哑巴姓齐,单身汉,终身末娶,姐姐出嫁后,与母亲生活在一起,相依为命。白天在搬运站拉板车,此人生得身高马大,体质强壮。晚上无事,吃过饭,就来电影院帮忙把栅子撕票,有使不完的劲,只认票,不认人,生起气来,面红耳赤,从喉咙里连着发出“哎吧、哎吧…”声音来,只摇头摆手,意思是:“没有票,就是不让进!”人家都怕他,那些小混混,看见他站立门口检票,知道跟他做哑法、打手式,说人情行不通,打马虎眼就更没有门儿,只好乖乖去买票,进场看电影。</p> <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彩色宽银幕越剧《红楼梦》影片刚到池州电影院,内部试放,还没来得及向社会公开放映,就接到上面通知,将电影拷贝封存起来。不久,文化大革命运动就开始了,电影院整天到晚都放反映文革的新闻简报、再不就放反映越南抗美战争的飞机大炮电影,柬铺寨西哈努克亲王一时间成了当时的“主要演员”,经常出现在银幕上,周总理接见招待他。之后,八个革命样板戏电影出来,上映了很长一段时间,电影院按单位、厂矿、学校、街道分配购票,只需一个电话,不管前排后排、座位好差,你都得买回去分发给职工、居民,无讨价还价余地,这是当时一项政治任务,压倒一切的。</p><p class="ql-block"> 严国元先生普通话讲得较为标准,文革期间,在电影放映前,都要放幻灯字幕、毛主席语录,都是严先生以醇厚有磁性的嗓音朗诵这些,其水平,不逊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声音。</p><p class="ql-block"> 稍后,王心刚主演的《侦察兵》电影出来,呵嗬,这下可不得了!观众像饥饿的人群看到白米饭一样,一齐扑向电影院,不管白天黑夜、哪个时间点放映,都场场爆满。 </p><p class="ql-block"> 文革结束,一大批被禁锢的影片解放了出来,池州电影院门前若市,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像黄婉秋主演的《刘三姐》电影,一天要放好多场,一时间,真是万人空巷,一票难求。那时我家正在盖房子,哥哥从单位建筑公司请来几位木匠师傅,利用星期天休息时间帮忙做门窗,拿好酒好菜招待他们,他们不希罕,只想看电影,我先后托电影院当兵复原回来的王海银,买了好几场《刘三姐》电影票给师傅们看,还是不解他们饥渴,就再买。好在王海银是儿时玩的伙伴,长我四五岁,他给电影院帮忙做事,被招进去学放映,正好那年应征入伍。木匠师傅们在连看数场后,干活儿才有劲,一边推着刨花,一边津津有味谈论电影里刘三姐唱的山歌内容……</p><p class="ql-block"> 杨丽坤主演《五朵金花》、《阿诗玛》电影上映时,也在放朝鲜《卖花姑娘》日本《望乡》、《追逋》这些电影。公映《红楼梦》电影,观众达到了顶峰,只要放,就客满,有的甚至连续看数场。那时池州电影院、人民影剧院、秋浦影剧院同时放一部影片,在时间安排上错开,用自行车、摩托车跑片、正好衔接。排长队买票、接票、托人搞票已成为当时热门事情。莫要小看几张电影票得失,它关系到一个人活动能力强弱,牵涉到权利与物质交易关系。计划经济时期,卖猪肉的、卖水产的、握方向盘的、拿手术刀的,都能买到好票,掌权的干部,不仅能拿到好票,同时还真的上演一曲浪漫故事,在池城传得人人知晓。一般人买不到票,只好看迟一点的晚场,到电影院门口、路上去接票,不厌其烦地问过路人可有票多?可有票退?你还别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能接到票!于是乎,这些从几里外造纸厂、化肥厂、烧碱厂来进城接票的年轻小伙子,匆忙骑车赶回去,把电影票送给早已等急了女朋友手中、或是工友伙伴们当中,再与她们(他们)一齐到池州电影院来观赏电影,之后再高高兴兴一道回去,这其中也不乏浪漫事发生……</p><p class="ql-block"> 以上赘述,算是对那个年代一种怀念,同时也是对老一代放映人严国元先生、徐胤先生、方永胜先生等人一种虔诚纪念。他们先后离开了一生所挚爱的放映事业,他们曾经走过的足迹,将被后人记住。尽管池州电影院渐渐从我们生活中已淡出多年,变为今天的《天鲜配》超市,然而它曾经在池城上映过许多影片,对人们精神面貌影响,文化熏陶,对社会进步起到一定作用,人们是不会忘记的。</p> <p class="ql-block">(90岁高龄张世钰老先生近照)</p> <p class="ql-block">(严国元(左)与张世钰(右)在修理放映机)</p> <p class="ql-block">(徐胤(左)与严国元(右)在修放映机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