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不会老

阿姐

越来越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过节的心情，远没有超市里的气氛来的那么浓烈了。

今年的中秋，气温似乎要比往年高一些，花海公园里的鲜花仍旧在盛开，街道两旁的树依然茂盛地绿着。中午时分，仍有不少年轻人身着短袖招摇过市。只有那洁白的无一丁点瑕疵的云朵，似乎离我们更远了一些，让你有几分秋高气爽的感觉。

“中秋”，顾名思义就是秋季中间的意思，中秋节的到来，也就预示着盛大的秋收郑重地来了。放眼望去，到处都金灿灿的，心里也就跟着亮堂堂的了。

记得那年中秋，天刚亮，父亲就套起骡子车，车上拉着我们家所有的大小劳动力，整装向河头的葵花地出发。车上除了放着镰刀、麻袋，箩筐等收秋所用的工具外，还装了整袋的西瓜和月饼，那是我们的干粮，中午我们是不回家的，路程有点远，秋收农忙，浪费不起时间。

骡子车摇摇晃晃，有时猛地一个颠簸就震碎我一个清梦。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云彩，只感觉灰蒙蒙的天空严丝合缝地扣在大地上，让人觉得混混沌沌。

一直困惑，关于那年中秋秋收的记忆是哪年的？我们这些孩子不上学吗？明明我们也干不了什么活，为什么要一个不拉地带着我们呢？说不清，更记不清，只记得那月饼的美味。在那个不富裕的年代，也就是在农忙季节，才能敞开了吃到香甜可口的月饼，我们觉得是幸福的。

其实那时的月饼也是简单的，就算是妈妈这样的讲究人，也顶多是在红糖馅儿里加一些葵花仁，最奢侈时多加一把花生米，有时咬上几口也不见得能碰上一粒花生，却也足以成为向小伙伴们炫耀的资本了。

那年的中秋，在葵花地里，父亲用拳头敲开一颗颗红壤大西瓜，每人一半，我们坐在地上，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西瓜泡月饼，一边大声说笑着。那年的葵花好像长得不太均匀，有面盘一般大的，也有月饼一般小的，父亲母亲是怎样想的，我不知道，我当时只盼望，月饼能像地里的葵花那般多，多到我们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

那年中秋天气好像是冷的，有风吹过，吹得干枯了的葵花杆哗啦啦的响，葵花的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西瓜瓤上，摔得粉碎后便趴着不动了，我们不在乎，扒拉过碎叶继续陶醉在西瓜加月饼的甜味里，似乎要把那种香甜刻在心里头。

父亲那时估计还没有胃病，人也相对年轻，虽说总是那样瘦削，在我们眼中却也力大无穷。高大清瘦的父亲一躬身，就能把那么一大麻袋葵花坨扛起来，然后穿过那些被砍掉了头的高高低低的葵花杆，送到骡车跟前。当麻袋垛的像小山一样高的时候，母亲就会和父亲一起再把麻袋一个一个抬到车上，捆绑好以后，再由父亲赶着骡车运送回家。一天大概只能运送这么三四趟吧。秋收有时会持续二十多天，繁重的劳动让人疲惫却又充满希望。

无论多忙，中秋夜还是要献月亮的，母亲好像一直很注重这些传统节日的仪式。天上挂着大大的月亮，院子四周堆着成垛成垛的葵花坨，中间空地上放一张小桌，桌子上摆上敬献月亮的西瓜和月饼，西瓜的周边一定要切成月牙状，而月饼呢一定要点上红点点，还要摆放成双数。这个不难理解，我们中国人不是一直信奉好事成双么。我想，在摆放月饼的那一刻，母亲肯定是以最虔诚的心情，向上天寻求庇佑，祈祷家人团圆，吉祥如意。不管上天会不会赐予，愿望总是要有的，心中有期盼，生活才有奔头。

中秋的月夜是美的，明月当空，清风徐来，只是父母亲当时肯定没有太多诗情画意的感受，或说根本就无暇顾及。是啊，中秋赏月对农忙的农民来说，可能是一件奢侈的事吧。自古以来，和月亮有关的歌曲数不胜数，与月亮相关的诗词不胜枚举，赏月是文人墨客的精神需求，而农人的眼里，那一大片漫天盛开的葵花，绝对要美过头顶上方那一轮遥远的月亮。

多年以后我终于懂了，向日葵不再是梵高的专属，它也是父亲心中的风景。广袤的田野，盛开的葵花，阳光之下，满目金黄，那一片片灿烂的向日葵，把大地稳稳地镇在蓝天之下，也把希望深深扎根在了父亲的心底。也许，父亲早已在心中开垦出了一小片土地，种上了葵花，让它静静地绽放、盛开，热切期待它谢落、结籽。葵花给了他勇气，给了他热情，葵花让他觉得安稳、踏实，而安稳和踏实不正是千百个普通老百姓最朴素的追求么？

时光在月亮圆缺当中默默地溜走，而我们也在一天天的老去。我们过着日子忘记了时间，以至于很多往事越来越黯淡。时间是公平的，它会带走我们的忧伤，同时也会抹去一些美好的记忆。而今，月亮依旧圆圆，月饼更加香甜，却再难有当年过中秋的万丈豪情。是啊，小时候的记忆是无价的。

常常想起那个忙碌而又疲惫的中秋，也许，中秋节本身就是一个思念拔节的日子，月圆之夜，人世间的思念，就会像遍野的青草，在月光下疯长着，涌动着，蔓延到天际。是呢，心中有梦，有思念，心便不会老去。中秋有明月，有月饼，还有那大片大片载满希望的向日葵，中秋便永远不会老去。

（文章配图由杭锦旗文联乌日恒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