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州平定——失落的文明（之一）平定八景今何在

老赵

小序 文明，是人类历史积累下来的有利于认识和适应客观世界、符合人类精神追求、能被绝大多数人认可和接受的人文精神、发明创造的总和。比如：华夏文明、希腊文明、罗马文明、印度文明、玛雅文明等。这是从宏观上对文明最为科学的诠释。而我这里所说的文明，是从微观角度，从一个地方，从一个或几个点所呈现的文明表征，属于我们的华夏文明，只不过与洋洋大国的文明相比，显得十分渺小，甚或微乎其微。 文明是会传承的，但也会消失。传承下来的文明那是人类伟大而不朽的财富，也是所在国民的骄傲；文明的消失则是人类的巨大灾难，更是所在国民无法弥补的损失。但是，文明也可以重新被发现，被修复，或者会以另一种形式所再造。 平定历史悠久，人杰地灵，素有文献名邦之称。北宋太平兴国四年（979），平定上城始设县治，金大定二年（1162）平定升为州，领平定、乐平二县。清雍正二年（1724）平定升为直隶州，领乐平、盂县、寿阳三县，直至民国初年。可以说，从公元1162年至1911年的700余年里，平定作为一个“地级市”一直是晋东地区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从而奠定了作为历史文化名城的崇高地位。其间，平定在诸多方面得到长足的发展，她拥有晋东规模最大的考院、书院、圣庙，最长的黑沙岭古道，最繁华的城里长街……文化古迹无处不在，文明标识无处不有。令人遗憾的是，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类的进步，天灾人为等一些几乎不可抗拒的原因，使昔日古州的所有辉煌几乎荡然无存。这里我将以《古州平定——失落的文明》为题分数集一一道来，从中引出一些有价值的启示和思考。 　　平定八景今何在 八景是我国独有的一种文化现象，是某一地约定俗成的八处景观的总称，包括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 “八景”一词来源于道家术语，是受到八卦、八仙、八大神咒等道教文化的影响，而取“八”。到了宋代，由道教用语变成了景观类用语，最早将“八景”一词用于指代地域性景观的是北宋画家宋迪绘制的《潇湘八景图》，后来，著名书画家米芾为其题诗作序，“八景”现象一时之间轰动天下。 八景文化起于宋迪，而兴盛于明清，于是，平定八景也应运而生。“平定八景”载于《平定州志》，大约有三个版本，作者分别是无名氏、孙杰、吴安祖，三个版本各有特色，这里所选的是无名氏所作，无名氏者，无真名真姓也。笔者认为，是一组集体创作的七言律诗，水平会更高些。 红楼晚照 红楼晚照百尺危楼高拂云，晚来佳气倍氤氲。鸦翻金背渔归渡，雁落寒汀酒半醺。不独山光凝紫翠，更夸树色荡清芬。此时偏倚栏杆坐，笑捻吟须看夕曛。 被焚毁的红楼，一片苍凉 评介 红楼晚照红楼指矗立于榆关门前的天衢阁，高若浮图。每至傍晚，夕阳斜照，红楼挺拔，高拂蓝天，清晖尽染下城房舍，昏鸦翻背，归燕翱翔，偶有雾霭氤氲，犹轻纱拂笼，神秘莫测，唯嘉河蜿蜒，银光闪烁，落座阳坂坡前，赏眼前美景，宛若微醉的神仙。 天衢阁曾遭战火毁坏，而后又夷为平地，再难目睹昔日风光。现虽重建，巍峨依旧，但自然环境已无法恢复往日容颜。 冠山雨过 冠山雨过层峦叠嶂接苍穹，更喜纱笼翠髻松。朝过雨岚飞黑水，晚垂虹带挂晴空。阴来云气连三岛，日上霞光近九重。柱笏频看情思好，谩吟佳句乐雍雍。 评介 冠山位于州城西南八里，状如冠，故名。此山海拔千余米，高冠群山，寺院庙宇，塑像碑石隐于红叶绿林之间，历来为文人墨客挚爱之地。史书记载，山上苍松130余株，青翠欲滴，碧黛葱茏，七八十年代间，惜因开矿水竭，陆续枯萎，曾有作家撰写《冠山松殇》，呼吁保护山林之魂。但自然环境一旦被破坏，岂是短期内可以恢复？ 六十年代初期我任教于平师附小，带领孩子游览，做行军、捉特务游戏。下山时，恰遇大雨，写下难得一见的冠山雨过，现节录于此： ……忽然，乌云疾行，电光闪烁，稀疏的雨点洒落下来，“战士”象鸟雀正准备到庙檐下避雨，乌云却匆匆而过，蓝天，丽日……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这时，再看山下，只见云烟茫茫，骤雨如帘，遮住了田野、村庄、高楼、城墙……，间或阳光普照，浮光耀金；云层翻卷，变化无穷；然后又是彩虹高挂，妙然天成……我们仿佛成了置身于蓬莱而观赏海市蜃楼的神仙。我告诉孩子们，眼前的这一幕就是平定人称的“冠山雨过”，是平定古州的八景之一。 每个人都可能有冠山雨过的奇特经历，眼前所呈现的画图各有不同，这也正是自然变幻的魅力。历史上有不少诗人歌咏过这一美景，象清嘉庆时的知州吴安祖就曾写过咏平定古州八景五言律诗，其中一首曰《冠山雨过》：“寸肤浓阴合，红泉石磴流。看山情不厌，随意狎沙鸥。” 白岸秋霜 白岸秋霜榆关八月雁来秋，肃气稜稜暑气收。夜合苍旻银絮乱，晓凝碧岸玉花浮。色添枫叶红如锦，寒逼芙蓉醉若羞。更喜农家禾稼熟，涤觞开酒乐优游。 曾经，白岸的秋霜也是一种美 评介 白岸秋霜《平定州志》云：位于东回都西白岸，即现在的锁簧镇西白岸村 昔日的西白岸,满山遍野的黄栌木,苍繁林深，叶密层层，林中野花吐蕊，馨香扑鼻，每至深秋，诺大山峦满目红黄色交错，一望无边，煞为好看。临近傍晚，霞光普照，红叶翩翩，恰如一片赤色世界。雁去秋寒，白霜降地，枝叶茂草撒上一层洁白的薄霜，银装素裹，晶莹剔透，宛若琉璃世界。此谓白岸秋霜，平定八大景之一。 如今的西白岸，山峦已成荒山秃岭，平庸无奇，再不见“苍苍云外松，磊磊涧中石，秋气忽萧条，月落使林白”（知州吴安祖八景诗）的景象了。 秋草披霜，犹如一束束银花。 阳泉春色 阳泉春色此地从来先得春，桃红柳绿竞鲜新。有时雨过山添翠，长日溪流水皱鳞。似语野花开灼灼，唤人小鸟叫频频。回头更有南峰胜，青蔼葱葱岱岳邻。 桃河新貌 评介 《平定州志》云：阳泉在州西十五里，泉源有五：一在村南涧中，俗名饮马坑；一在村西野子沟，皆夏秋有水，冬春即涸；一在村北寺沟，相去丈余，水盈盈常不涸；一在张氏山庄问渠亭右侧，深广丈余，石甃为池，土人常祷雨于此；或曰今村中上港井，亦泉也，今有石槽尚存，后填以巨石，因以为井，皆自平地涌出，本名漾泉，讹为阳云。郡人张佩芳有记。 阳泉，即大小阳泉。如今的阳泉，已经以大小阳泉为中心发展成一座一百多万人口的地市级城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宽阔大道，车水马龙，桃河环城而过，湿地花艳林深，处处有春色，满目皆锦绣。岂是“阳泉春色”可以概括！沧海桑田，令人感慨！ 阳泉夜景 南山公园 五渡平波 新矗立的“五渡平波”标识 五渡平波一弯溪水五重滩，雨后行人过最难。碧映山光留翡翠，清涵树色浸琅玕。风生浪卷湘潭橹，月映波沉碧玉盘。我欲放怀耽胜览，何如庄子坐观澜。 桃河经过治理，五渡碧波荡漾。 评介 《平定州志》云：“五渡水，在州北十五里，有三源：一出四角山，一出黄沙堰，一出鹿泉山，南流五渡合桃水”。昔日五渡河水，常年不涸，河床坦荡，旷阔平展。夏季，桃水暴涨，汹涌澎湃，湍流直下，渡河人难行。改革开放之后，阳泉着力开发桃河，清理河道，筑坝拦水，使昔日乱石滚滚、蒿草丛生的桃河水稳波平，碧流清澈。五渡随之也面貌全新。河床顿然开阔，河水平稳如镜，柔情脉脉，淙淙而下。两岸杨柳依依，遍地野花绽放，一派“风碎花千劲，烟团柳四垂”的可人景象。 帽石烟凝 帽石烟凝有石如山翠且高，无端烟霭四时包。晚云似练笼梳髻，夜月如纱映绿袍。淡抹远山青缕缕，寒分五渡水漕漕。今朝喜得攀跻乐，骑马归来胜驾鳌。 评介 《平定州志》载： 平定郡西二十五里，有山曰狮子山，经所谓“以形似而名之一者也。山之麓有石台焉，巍巍峨峨杰出群石，若巨人之冠帽，然菖蒲生其上，南望黑水十里而近，北顾石瓮五里而遥，盖连亘之一山也。”按赵记（注：赵怀允灵瞻王庙记），石台即八景之“帽石烟凝”。 狮子山，形似狮，一名蒲台山。有巨石数丈，盘耸古松间。石上有穴，深尺许，中产菖蒲，水冬夏不竭，祷雨辄应。土人建蒲台神庙于上，岁久蒲绝，时苦旱，郡人孙杰补栽，为文祭之，甘雨即降，人以为植蒲之感。 历史的印迹和神秘的传说令人惊叹和神往。如今“帽石”字迹斑驳，“烟凝”已经少见。但明吏部尚书乔宇《蒲台山记》的刻石依然挺立，清末文化名人张穆在此书院读书的故事久传不衰，常有文学社团在此吟诗作画题墨，成为文人骚客雅集之地。 帽石犹在，字迹斑驳。 清泉浸月 清泉浸月榆关西去是通津，浩浩娟娟照水邻。翡翠光中开宝镜，玻璃影里浸冰轮。曾添庾亮楼头兴，也助长庚醉眼春。料得广寒宫阙远，持杯且饮莫逡巡。 评介 清泉浸月《平定州志》载，清泉浸月，在“在州西三十里蒙村，山谷向上有龙母祠”，蒙村即今阳泉矿区的蒙村沟庙上。龙母祠院中有一泉井，名清泉地。井深十米，圆形，井口为八角形。井底有巨石状如磨盘，平坦光滑。西侧一石罅，泉水由此而出，汩汩有声，水花飞溅。泉水常年如注，冬暖夏凉。泉水池之水，又从石缝间流出，先到祠外一水井，又从水井流荡到河沟。清清的泉水养育了一代又一代子民。夜晚，皓月当空，淡如银霜的月光一泻而下，映照井底，粼粼清波映入了圆月的倩影，近在咫尺，怡然恬静，充满诗情画意。 今龙母祠仅存正殿，清泉池早已枯竭，填为平地。诱人的美景似已乘鹤而去，唯一见证的是两棵翠绿古柏。 双林古寺 双林古寺古木参天黛色新，中藏兰若隔松筠。长廊斋罢飞训雀，宝殿钟敲接大宾。喜见老僧朝面壁，净修香积午迎人。闲来策马寻诗句，烟水云林总是真。 评介 《平定州志》载：双林古寺在州西南七十里松曲村含龙山，唐时名普济院，宋大中祥符间赐牒，有碑仅尺余，光鉴秋毫。广阳原为平定县城所在地，后归昔阳县现属寿阳，区划的变迁，令游历者、探访者唏嘘不已。 　　评介 1997年9月，我曾与平定名中医魏启泽相偕到广阳城寻访双林古寺。归来后，写下散文《寻找双林寺》。现摘抄其中片段： 当登临双林寺遗址，我们已大汗淋漓。极目四望，南临深渊绝壁，北俯潇河碧流，西依山陵荒丘，东眺群山绵绵，似像含龙山昂扬呼啸的龙头，确是一险要之处。而眼下，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却是一幅凄凉的景象，杂草没膝，瓦砾遍地，几座残碑立于荒野，碑文字迹依稀可辨。一尊尊无头的红石塑像七倒八歪地躺于草丛。为什么要在这里建寺？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我们在问自己。 老翁（注：我们邀请的向导）似乎猜透了我们的心思，说：双林寺大约建于隋唐之前，具体时间已无法考证，到唐朝，叫普济院。据传说双林寺原拟在依山傍河的山根底修建，砖瓦木料都已齐备，可一夜间这些都不翼而飞，第二天人们才发现，山上这个地方堆满了建筑材料。于是，双林寺建在了这里。我们沉醉于美丽的传说，隐隐感到似有一股灵气在荡漾。这时老人又指画着告诉我们：这里是寺门，那里是正殿，临悬崖处还有戏台。文革前，这里的建筑还都完好，寺里住着僧人，附近香客络绎不绝。文革后，石像打了，殿宇塌了，和尚走了，烟火熄了，再过了些时，那些成用的砖瓦石料、木材也都让村民们偷下山修了房子。“你看，那些窑洞，都是僧人住的，后来都闲弃倒塌了。”我们顺着老人指的方向，只见上下两院依山处，破窑洞张着大口似乎在向我们倾诉往日的悲哀。 正如魏启泽在《念奴娇•岭西行》中说：“双林古寺，空留佛家迹，露冷霜凝。含龙山吟，一曲悲壮雄风。” 平定名中医魏启泽读残碑 魏启泽《念奴娇·岭西行》 抟土公社蒲台诗会剪影 诗会全体留影 平定作协主席葛海林致辞 书法家姚问贤赠送联对 诗人黄顺荣现场修改诗篇 烹茶接待诗人 帽石之上留影 国画：选自张绍斗主编的《画说古州平定》，作者：晋秀平等。文字：老赵 结语 古州八景，平定人引为骄傲，但古州八景今安在？诸如阳泉春色、五渡平波、帽石烟凝、清泉浸月早因区域变迁不属平定，红楼晚照、双林古寺，或毁于战火，或毁于人为，只能通过文字，图画、灯景之类追忆它昔日的风采，至于冠山雨过、白岸秋霜，也因大气污染、废物排放、采掘盗挖而难于再现妩媚的姿色。…… 平定八景今安在？这个问题似乎重要，也不重要。区划并没有掩盖她所有的光辉，而是以更为灿烂的形式而呈现，自然环境也因“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光辉思想而焕发青春。平定八景并没有全部泯灭，因为，他已经写入了历史，以青史永垂的形式而存在。不仅如此，她所散发的文化气息化作闪电而照耀着后代文化人前进的步伐，她的历史基因已深深植根于一代一代文化人的血脉之中。 目前，在平定这块土地上，各类诗社、网络群体层出不穷，繁荣兴盛。由刘建国倡导、组织的抟土公社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抟土公社自成立以来，曾遍访平定八景遗址（因双林寺已难觅踪迹，未成行），追寻古州平定的历史足迹，留下难以数计的诗篇。丙申端午，三十余名阳泉市著名诗人，雅聚蒲台山，拓乔宇诗碑，书蒲台联对，吟咏自创诗篇，留影“帽石”故地，堪称弘扬中华民族文化盛会，影响深远。 兹录刘建国诗一首，以窥全豹 蒲台诗抄丙申端午，阳泉诗人雅集蒲台山中，咏哦诗篇成会。寺庙遗址卧有巨石“帽石烟凝”，为古州平定八景之一。 文/刘建国  端午每一个诗人都是一粒糯米亲昵着在碧绿的苇叶里相拥成一首首诗意的粽子 丙申年的粽子满怀一腔阳泉人的口味平平仄仄坐成一地风景烹茶煮诗蒲台吐秀 诗人屈原将一部《离骚》缠于腰间纵身跳入历史的长河上下求索两千年后人咏哦两千年 两千年的芦苇一叶叶舒展成一行行诗句诗人妙手织云锦蒲台之上“帽石”端坐越千年“烟凝”诗韵上九天 晋秀平 晋秀平 1960年生，笔名鹤翔，山西老年书画研究会会员、阳泉市美协会员、平定县美协副秘书长。平定五七学校（即原平师附小）高中二班毕业后，在平定塑料厂从事工业产品包装图案设计和丝网印刷，后参加中国书画函授大学和长安书法函授学校进修，书画水平长足进步，专攻工笔花鸟画和古装人物画，尤擅长工笔牡丹的绘制，作品多次参加市县举办的各类书画展览，广受好评。2001年其篆刻作品入编《中国当代篆刻艺术大观》一书。2020年因病辞世。我曾是他高中时的语文老师，对学生的猝然早逝颇有“伤仲永”之感慨，借此“美篇”纪念这位才华横溢的艺术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