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尘封的记忆

郭凤卿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前几天收拾楼下盛杂物的储藏室,角落里落满灰尘的一包物品豁然入目,我顿时心潮起伏,连忙把它搬至储藏室门外,解开层层裹着的塑料布,亲切、熟悉、久违的物件呈现在眼前,这是一挂尘封了半个世纪的玻璃珠子门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把它展开平铺在水泥地上,望着这残缺不全的珠帘,很是心疼。帘子左右两边的图案已不对称,左边掉落了十几串珠子,不知是穿珠子的线腐烂还是被虫蚀所致。图案影影绰绰虽不甚清晰,但“福”“禄”“寿”三个金色大字仍清晰可见,主体部分,在天蓝色的背景上,两朵粉色牡丹鲜艳夺目,一只展翅于其枝丫上的五彩斑斕的凤凰也隐约可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是传统的“凤凰穿牡丹”吉祥图案,又称“牡丹引凤”。牡丹是花中之王,凤凰是百鸟之王,两王相戏,是祥瑞、美好、富贵的象征,多用于对夫妻和睦相处、吉祥如意的祝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珠帘是夏季家庭用品,可遮挡苍蝇蚊虫,通风透气。在酷暑季节,随手撂起几串珠子进出房间,一缕凉意顿时传至汗漉漉的臂膀,凉爽舒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珠帘更是一件艺术品,刚成家时住的是厢房,挂在门框上,平整华美,鲜丽夺目,同院邻居称羡不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来兴起草珠子穿的门帘,草珠颗粒大,颜色单调,只有灰色和深灰色两种,拼出的图案不亮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再后来又兴起塑料珠子门帘,质轻,不下垂,微风一吹便飘来飘去,不遮蚊虫不挡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所以二者不管从实用价值还是观赏价值,都不能与五彩的玻璃珠帘相媲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7年,我搬进简易楼房,房间没有门框,珠帘也就排不上用场。1992年躲迁,也如是。1994年回迁,房间有了房门,珠帘就更无用武之地了,所以只能把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起来静置于储藏室之一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几次搬迁,许多可用可不用的物品,一咬牙一跺脚便扔掉了,但对这挂珠帘我却从未犹豫过它的去留,我搬迁到哪里就把它带到哪里,不仅因它的实用和艺术价值,更重要的是它承载着恩如山情似海的亲恩亲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往事历历,犹在眼前。</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挂珠帘是母親出嫁时外祖母给她的陪嫁。母親生于清末的1910年,算起来这挂珠帘至今已近百年了。在那个年代,玻璃珠帘算是家里比较高档的物品了,所以七十年代初,母親把它转送给我,成了我的嫁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親要強, 既然是女儿的嫁妆,就马虎不得,于是,把珠帘放在大盆子里,用水仔细地刷洗,晾干。 找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母親把院子中最平坦的地方清扫干净,铺上床单,再把珠帘平铺在床单上面,便坐在珠帘一边,一串一串地查看哪颗珠子坠下来了,哪颗珠子破损或掉落了,坠下来的比较省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珠孑从下往上,依次一个一个推上去,再把底部扎紧即可。但如果图案中的哪颗珠子破损或掉落了,就影响了图案的清晰度,就得把破损处以下的珠子小心翼翼地退下来,在线头上穿上针,再从备用的珠子中选择与破损或掉落的珠子同一颜色的珠子补充上去,最后再把退下来的珠子一 一穿上,细致而复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親心灵手巧。小时侯,每至端午节前夕,她白天忙一日三餐和琐碎家务,晚上便带上老花镜,从针钱笸箩里翻找出五颜六色的绸锻布头,比比剪剪,飞针走钱,给我缝制出各式各样漂亮精美的小荷包。端午节这天,母親把这些小荷包挂在我衣服扣子上,我蹦蹦跳跳地跑出家门向小伙伴们炫耀,胸前的一串花花绿绿像一群上下翻飞的蝴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所以,对这珠帘查漏补缺,母親得心应手,一针一线一珠,用心细心耐心,仿佛穿的不是珠子,而是女儿未来的幸福。</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親从外边回来,也蹲在珠帘的另一边,用粗壮的手指拿起一串珠子,笨拙地把坠下的珠子推上去,母親连说不用你不用你,父親也不言语,喜滋滋地,照做不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十二岁时,三个姐姐相继远赴外地,后来陆续在外立业成家,长兄一家独居,因此我独享了父母所有的爱。全家一年九尺九寸布票全穿在我一人身上。上中学时,九尺九寸布做一身衣裤显然不够,为了女儿穿得体面一点儿,有一次母親竟然向本家四嫂借了二尺布票。她手指捏着四嫂递过来的布票,歉疚地说,我可得等到明年这时候还给你呀!四嫂人很爽快:“大婶啊,见外了呀,二尺布票还要还给我,这不是寒碜我吗?这二尺布穿在俺小妹身上比穿在我身上強!”那情那景,我至今记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都说慈母严父,可我从未感受过父親对我的严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每到年底,父親都要去赶集置办简单的年货,每次总忘不了给我买两根扎辫子用的绸布条,或红色或粉色。年三十晚上吃完饺子,我迫不及待地把辫孑梳理好,把两根绸布条扎在两条辫子梢上,两只蝴蝶结立刻展翅起来,父親则笑呵呵地看我一眼再看一眼,是满意辫子上的蝴蝶结?还是他的小女儿?不知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父親为我制作的仅容一人用的小木桌,方便寒冬季节我在炕上围着被子做作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父親为我打制的仅有家用铁锨四分之一大的小铁锨,为的是让我在齐腿深的雪路上铲雪上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1962年自然灾害时,父親用家里仅存的二十斤地瓜干给我换了一双厚胶底黑布帮的棉鞋,他对母親说:“这下可好了,小闺女的脚不用挨冻了”,如释重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还记得,父親不止一次,眉眼含笑地盯着我说:“老生闺女(即年纪大了生的闺女)两绺鼻(涕),不干活儿也当意”,父親对他小女儿的疼爱,毫不掩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忘不了,六十年代我在蓬萊上学时,父親以给我送粮票为借口,骑着自行车,一路颠簸,从烟台骑行近二百里至蓬莱,为的是去看一眼他的小女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忘不了,我参加工作后,把工资交给父母,他们一分钱也不舍得花,攒够120元,给我买了一块上海全钢防震手表,手表戴在女儿手上,美在父母心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更忘不了,我出嫁那天,父母送我到大门口,父親以往笑呵呵的表情不见了,母親则泪眼婆娑,撩起衣襟一遍一遍地擦拭眼泪,耳鬓厮磨了二十五年的女儿被人领走了,父母的心空了。这种心情,在二十几年后我嫁女儿时得到了印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如昨,父母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记得母親常说的一句谚語:“一亩地要个场(打谷场),一百岁要个娘”,经历了五十载的风风雨雨,尝尽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在我身心疲惫的时候,尤其怀念那些被父母宠爱的岁月,我可敬的父母,我至亲的爹娘,女儿想念你们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凝视着这挂尘封了半个世纪的玻璃珠帘,思绪万千,倍感亲切和珍贵,因为,它不仅历经了百年沧桑,见证了社会发展的世纪进程,更重要的是它承载了恩重如山、情比天地的父母亲情。父母已作古三、四十年,但他们的生育之恩,养育之情,是难以尘封的记忆,永世难忘,刻骨铭心。</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