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居诗话——秋虫似我

陌上尘

所谓居诗话——秋虫似我

2022.9.7，星期二，南充，白露，小雨

不写不知道，一写吓一跳；我居然已经快一年没写诗了。如果不是有确切的文字记录，我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这一年年滴，过得可真快呀！

虽然我不姓爱新觉罗，也没生在大清帝国；却因新冠疫情，意外地享受到了满清皇室宗人府，高墙圈禁的待遇。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诗曰：

独居抱闷雨淅淅，久坐弹冠复振衣。

偶尔闻香思古道，因谁买醉忆春溪。

斜阳野树霞飞晚，圆月山人帘卷低。

寂寞秋虫应似我，不知何处正唧唧。

“独居”的意思，就是独自居住；讲一个人独自居住，就是东北话所谓的“扯独自”——由于一个人很难给自己作证，自说自话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力，因此即便指天发誓，也只能视为“扯独自”。

指天发誓的时候，为了让别人相信，有时候难免带点初生牛犊的勇敢坚韧，所以也叫“扯犊子”。

“抱闷”指情绪上，难以排遣的闹心。比如薛宝钗有句：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

她闹心到愁肠寸断，肯定是比我严重的；我之闹心，主要是不让出小区买菜。但凡喜欢喝酒的人，都知道，不管啥酒，干喝都费劲；没有适配的下酒菜，光看着酒，容易越看越生气。

幸好今天还有我比较喜欢的，那种淅淅沥沥的秋雨。

并不是所有的雨，都适合淅淅沥沥。春天里的雨，最好是那种濛濛的烟雨；夏天适合大雨，酣畅淋漓，过后拉到；冬季最好别下雨，因为找个合适的人，对坐摆火锅，并不容易。只有秋雨，绕梁三日般缠绵；踩在秋雨中的落叶上，真的想去思念一个人，那个值得长期思念的人，如果有那么一个人。

在我的喜好里，有三样事最耗时间：打牌、钓鱼，以及写小楷；搞着搞着，一天就过去了。

被关在家里，于我而言，写小楷时间过得最快；于是，我大量的抄佛经。

我有很多顶帽子。因为经常丢，所以经常买。对于那些比较喜欢，又怕丢的帽子们，我选择在家里的时候戴。虽然在家里戴帽子，行为上有些古怪，但这总比戴出去，弄丢了强。

我极其不喜欢拍照，否则，我会有很多家居戴帽子的照片。

衣着严肃地，在家里戴着帽子抄经，很带感；这也许该算我庄严佛土。佛说，庄严佛土，即非庄严，是名庄严。

抄经累了，我会站起来整肃一下衣冠；然后去瑜伽垫上，练一练希望有，但从没有过的腹肌。六块腹肌、八块腹肌啥的，都是传说；我觉得一块就挺好，虽然它看起来不怎么像肌。

去年生日，我姐送给我一匣檀香，让我抄经时焚起。为此，我还特地买了一个檀木的卧香盒，非常漂亮。结果我找到了香盒；但升天入地求之遍地，也没找到我姐买给我的檀香。

倒是有不少蚊香。我脑补了一下，将蚊香放到那个精美的香盒里焚起的画面；最后还是没敢试。毕竟驱虫菊酯对我太有效了，每次点上蚊香，我都在蚊子之前昏过去。

在抄经的过程中昏过去，横竖也不能算庄严佛土吧？

在找香的过程中，我想起了一条古香道——很久很久以前，北京的虔诚信徒们，会从德胜门出发，经颐和园往小汤山方向，翻过鹫峰，去西郊的妙峰山礼佛。鹫峰的东西坡上，现在还保留着那条古香道；依稀还能看出当年修建时，大块大块的青石板模样。

我走过三次，那条古香道；以礼佛的名义，其实是纯玩儿。那时候，我甚至都不晓得，啥是大乘佛法。

思完古道，并没有忆啥春溪；这纯粹是为了格律诗的对仗要求而写。不过我从二十出头，就经常买醉，这方面经验十分丰富；谁要是不信，可以出钱请我试试。最省钱的一次，我才花了八块多钱；用一袋咸萝卜，就一瓶果子酒。

我记得那天下大雪，我在离家几公里的一个小卖店喝多了，回来时，还卡了两个跟头。

到现在，我也分不清，什么样的酒该配什么样的菜；以至于有一次，朋友非得跟我视频，他坚决不相信，我喝红酒时，吃的是蘸酱菜。

在他看来，我这种吃法，比非洲土著还土，因此不加掩饰地鄙视我。我当然鄙视他对我的鄙视——我喝陈年女儿红，就一只精美烤鸽子的时候，他还不会喝酒呢！

我从来不分酒，只分喝酒的人；只要人恰到好处，一壶散装白酒，也照样能喝出闲云野鹤来。

基本上，已经能够确认，今年的中秋佳节，我得自娱自乐了；社会面清零，是每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责任。好在我并不怵这个；对于一个在各种交通工具上，过过所有传统节日的人来说，睡去或是醒来，都可以在自己的床上，已经足够好。

中秋月圆，对孤星入命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具体意义。

经历了今年的酷暑，我特别爱听秋虫的鸣叫；它正在时刻地证明，现在已经是秋天，再不会那么热了。我觉得它们的叫声，才是正宗的“唧唧复唧唧”。

《木兰辞》开篇的唧唧复唧唧，其实意思是，花木兰她们家很贫困，连给织布机做保养的费用都没有 ；只能任由它，吱吱嘎嘎地响。

但“吱吱嘎嘎”太印第安化，只有特别偏远的地区，才会把它郑重其事地，作为庄严文字来诉诸表达。

比如我今年有幸，去六盘水避了两天半暑；就看见一个客栈的名字，叫“赤吱嘎”。哥们儿当时就服了，它比周星驰电影里的“有间客栈”，在起名上，还明显更胜一筹。

毫无疑问，这是个高度印第安化的音译名字。（我所说的“印第安化”，指未受外来文化侵蚀的原生态；绝没有任何贬义。）

我猜“赤吱嘎”或许跟藏地文化有关。但作为一名汉族人，见到客栈起这么个名字，铁定要先联想到，跟床相关的某些细节。

甚至，会进一步对当地的民俗，产生深入探究的兴趣。

当然，如果这客栈，是以主人的名字来命名的；那么这个名字的由来，就真的更加不能，按照汉语的字面意思，去深究了。

按照汉语言的表述习惯，如果的确想纪念，在一张吱嘎作响的床上，有的那个孩子；可以给他起名叫“振生”或“振声”。但不能叫“震生”，因为那比较像纪念恰巧的地震，或把床搞塌了。

反正不管咋说，《木兰辞》作为民歌，也仍然属于雅言，不可能用“吱嘎又吱嘎”来开篇，只好说“唧唧复唧唧”。

由此可见“唧唧”，一般都用来形容，噪音闹心的状态。

往年里我听秋虫们的唧唧复唧唧，通常也会嫌它们吵；但正如王右军所言：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其不吵矣！

何况还有白乐天的说法：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不知道唐代西安地区的口音，跟今天有多大区别；这位琵琶女的自述陈情，怎么会被老白，给定义为“唧唧”？他肯定不是指这丫头太吵的。

要是让我来定义，我觉得现在四川的姑娘们，在酒局或牌桌上的踊跃发言，才应该叫“唧唧”的——打牌就不摆了，喝酒，是休想喝赢她们；争论，就更别存幻想。真可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唧唧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