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中秋” 仲秋的清欢

越人歌兮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日月不淹，春秋代序。但四季中我最喜欢秋季。度过了夏季的三伏天，第一场秋雨如甘霖降下，让空气变得清新通透，人们也像喝饱了水的农作物，舒展开被热浪炙烤得蔫了吧唧的躯体，精神为之一振。按照农历，秋季为七、八、九三个月，而每季都有孟、仲、季之分，仲秋即指农历的八月，是秋季的第二个月。仲秋既没有孟秋未褪净的暑热，也没有季秋已略感清冽的寒意，且八月十五的“中秋节”也在仲秋中，有理由三秋独爱仲秋。 小时候过中秋节那叫一个开心。那时候物资还比较匮乏，零食除了春节平时很少见，但中秋节是可以理所当然地吃月饼的。父亲的单位，早在中秋节的一周之前，就发放了月饼。那是当年最好吃的上海“乔家栅”月饼：皮薄馅多，软糯香甜，品种多样，百吃不厌。父亲说金腿馅和五仁馅的月饼档次最高、营养也丰富，但我们小孩子都喜欢吃豆沙馅的。那豆沙细腻、嫩滑，咬一口下去，甜丝丝的滋味让人那么满足，可以在记忆中长久地保存，直到来年的中秋节。 等待的这一周时间如此漫长，弟弟每天都要问今天几号了。终于等到了中秋那一天， 我们敷衍地扒拉了几口晚饭，早早搬出小桌子，摆上小板凳，就等母亲将月饼切开、装盘、端上，一家人围坐在不算大的阳台上，等着月亮升起。吃月饼是要有仪式感的，父亲一定会让我们姐弟先拜月、赏月，然后读一首或书本上的、或自己学着写的中秋诗，完成后才能开吃。我们姐弟最先抢着吃的都是豆沙月饼，最后剩下的一定是五仁月饼，好不开心热闹。
在古代，“仲秋”与“中秋”通用，直到北宋初年也还没有“中秋节”一说。小时候过八月十五节，书面上写的还是“仲秋节”，是近两年，印刷品上统一写为“中秋节”了，但个人还是喜欢“仲秋”二字。中秋节的主要活动是围绕“月”进行的，又称“月节”、“月夕”；又因“中秋节”在农历八月十五日，也称“八月节”、“八月半”。中秋节月亮圆满，象征团圆，又叫“团圆节”。 记忆中，儿时的中秋节很少是没有月亮的，可父亲走后，好像总是会碰到中秋节恰好下雨，不见满月，中秋节就再没有仪式感了，更何谈团圆。如今，日子越过越好，物资丰富充裕，小孩家吃的零食琳琅满目，传统的月饼已让他们提不起兴趣。商家也变着法子做出诸如冰皮月饼、水果月饼、巧克力月饼等等，个头也越做越迷你，但价格却越来越离谱，包装更是浮夸，感觉早没了儿时的那个味道，这还像传统的中秋节吗？即便想营造一些氛围，就像我们当年，但孩子对赏月的兴趣也是淡淡的，更别说抢月饼了。团圆也因为现代人各忙各的，无暇顾及了，心中不免生出“节令近了，习俗远了”的怅然。不过前不久听到好消息，今年的中秋，月饼包装要瘦身了，价格也不会再虚高了，而且，与传统中秋节有联系的活动也会在节日期间推出。拭目以待！ 其实，中秋节期间，除了赏月也别忘了赏花。仲秋时节最主要的花信就是桂花了，轰轰烈烈地开满整个三秋。花卉书上提及，桂花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堪称一绝。但它给人的感觉却是清清淡淡的，不张扬，不炫耀，只开在清秋时分，貌不出众却默默播撒芬芳。八月仲秋，是桂花盛放的时节，故八月有一个美好的雅称——桂月。 嫦娥奔月和吴刚砍桂的故事是我们儿时中秋节的保留节目，父亲一遍一遍地讲，我们一遍一遍地听，慢慢地就生发出一些感慨。月宫虽好，但嫦娥仙子只有月兔陪伴，想来也是寂寞孤独冷吧，何似在人间。吴刚为什么要砍掉那么好的桂花树？原来是因为犯了天规，被玉帝治罪处罚他一辈子做苦力。而桂花树是砍不掉的，每一斧子下去，它又能原版长出新的树皮和树枝。那时很庆幸桂树是砍不倒的，当然还不能理解神话中暗含的存在的无助感的寓意。长大了，才会有了伤春悲秋之感。

　　古人的仲秋也是绕不开月的，在这段时间里，古人做的最多的事情应是拜月、祭月，当然也赏月。我倒觉得，在这样一段不热不冷的日子里，读书是最适合的。若能再契合一下仲秋的高古气质，那婉约的宋词是再应景不过的。

我们太过熟悉苏轼的那首经典的中秋诗：《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其实苏轼还有另一首中秋诗——《念奴娇·中秋》：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玉宇琼楼，乘鸾来去，人在清凉国。江山如画，望中烟树历历。

这是苏轼在贬谪黄州时写下的中秋词，虽处人生的至暗时刻，但面对朗月，旷达的诗人并没有失了赏月的兴致。他努力地登高远眺，虽看不见迢遥的故乡，但见，长空万里无云，一轮圆月高悬天际，月光下，江山如画，树影婆娑，又不知强过广寒宫多少。置身如此美好的时节里，诗人早已把宠辱皆抛，仍可以豪、可以放，可以吟唱“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 飘窗上新得的桂枝传来幽幽的香气，又让我联想起了才女朱淑真吟的那句桂花诗：“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一个“淡”字便将桂花娴雅恬淡的风姿神韵一语道出。用如此淡泊、低调之花作映衬，也是作者的自拟，桂树的精神品格是诗人看重的。
　　在仲秋时节遇上一本好书，吟一首好诗，再换上当令的桂枝，学一学东坡居士的豁达与潇洒；也效才女的不争、不骄，只与此花共禀清秋。如此，岁月也是极好的！

（2022年仲秋于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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