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技巧】文章开头的一些思路

刘博温

1.

大凡指导写作的文章，都会冠以“应该如何”，譬如这一篇，貌似就应该写成“文章应该怎样开头？”之所以没这么写，是因为写文章并没有什么“应该”的事儿。同样的事，同样的话，不同的人来写，就有完全不同的开头，说不上哪个更好。

即便如此，文章如何开篇还是有迹可循，不是什么定式，而是一些思路。

前面这一段，就是文章开头的一种：拿文章题目说话，顺势把读者拉进自己的文章氛围。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我自己写文章，经常是内容都想好了，然后用更多的时间考虑怎样写开头。因为我明白一件事儿：如果开头不好，人家看一两段就弃了。就如同看电视剧，前两集不够“勾人”，人家就弃剧了，后边再好有什么用？如今信息时代，碎片化阅读，人们阅读的耐心和宽容越来越少。

这一段的意思是说：文章的开头要是个“勾子”，勾住读者继续读下去。

2.

一种最常见的方式是上来先一个问题，引发读者对答案的好奇心。

譬如我在写《打架状元王嗣宗》的时候，开头是这样的：“如果一个人因为打架打赢了得到了状元，那么这个状元是文状元呢还是武状元呢？”

这种直接提问题的方式也不容易，因为这个问题一定是有趣的或者是会引起好奇的，如果你直接问：“你知道谁是王嗣宗吗？”读者可能会想：我为啥要知道？

不过问题也不是非得这么个问法，换一种方式也行。譬如我写过一篇散文《淘书》，开头是这样的“不知道是不是有很多读书人像我，淘书的乐趣大于读书的乐趣。”这其实不是个问句，是摆一个事实，说“不知道”有询问的意思。问谁呢？问读者，有过类似感受的读者就会产生共鸣，我知道这样人不少。

也可以抛一个“难题”，让读者来问为什么，

毛主席的那篇著名文章《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开篇就问：“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不是。是人们头脑里固有的吗？不是。”那么，是什么呢？

譬如我写《北宋第一人范仲淹》，开头说：“范仲淹的这一篇，想了两天没想出头绪，想不好该怎样介绍介绍这位名人。”读者看了就会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呢？难在哪里呢？”

但是我用问题开头的文章很少，因为那个“度”挺难把握。

3.

更多的文章开头，是摆一个比较独特的事实。最典型的，是鲁迅先生的散文《秋夜》：“在我的后园，可以看⻅墙外有两株树，⼀株是枣树，还有⼀株也是枣树”。有人说，这也就是鲁迅，换是别人这么写一定会被骂。那有什么办法？是鲁迅先这么写的啊。这个开头是一个不太独特的事实，却是一个十分独特的描述。你会想，那然后呢？

我的一篇散文《老黄》，开头是这样的：“老黄是一只母鸡，我记事儿的时候它就在院子里溜达了。”这里第一句是个事实，第二句是个动图，里面有一个院子，一只母鸡，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作者，就是我。

再譬如《悲情骆宾王》，我是这样开头的：“中国历史上的诗人中，被皇帝整得死去活来的不少，公开反对当朝皇帝，而且写长篇檄文讨伐皇帝，并且被皇帝欣赏的诗人就只有一个，他叫骆丞，字宾王。”这种独特性会引起读者的兴趣。

在写《以菜比诗的爱国直男曹豳》的时候，开头就说曹豳这人好玩儿，因为他那首笑死人的咏脚丫子的词。

开头的“事实”，独特性最重要的，即便你说的是家长里短，也要独特。要么有深意，要么有情趣，要么有新意。如果都没有，一个极普通的事实或故事让你说得非常独特也行。譬如鲁迅的那两棵枣树。

4.

还有一种常见的开头，属于“拉大旗做虎皮”式的。要么从“名人名言”入手，要么从名人的的点评入手。

名人名言开头，相信大家都熟悉。小朋友写作文最常用的一种手法。俗一点儿的，用“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水平高一点儿的，用托尔斯泰、鲁迅、马克·吐温。我小时候写作文，开头都是毛主席语录，尤其是犯了错误的时候做检讨，就用毛主席的话：“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如果我们有缺点，就不怕别人批评指出。”

我写古代诗人的故事，经常用他们最有名的作品开头。譬如写高适，开头说：“如果你想不起来高适是谁，”说一首诗您就知道了：千里黄云白日曛……”。写《诗天子王维》，开头就是“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写杨万里，先提他的名作“泉眼无声惜细流”，“毕竟西湖六月中”。因为对读者来说对这些作品比对诗人本身更熟悉，于是就有兴趣了解诗人本身了。

有时候也用别人的作品或者品评开头。譬如介绍诗人徐渊子，就从陆游的诗开始：“徐卿赤城古仙子，十年四海推才华”。介绍孟浩然，先从李白写给孟浩然的诗开始“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人们读文章，如果一开始就看见一张“熟脸”，一种亲近感就会油然而生，就有读下去的欲望。

杂感、纪念、人物介绍类的文章，多以故事开始。柳永是非常著名的宋朝词人，写他的介绍很不容易写出特色，想了好久，我决定这样开始：“北宋咸平五年，杭州城。一个白衣翩翩的弱冠少年，从西湖深处独自划船穿过十里荷花，来到烟柳画桥的岸边，……”像是一篇小说的开头，就不显得那么平淡。

5.

不同的文体有不同的开头方式，一般来说，散文不宜太直接。但是如果你给老板写报告，那就正好相反。这种业务文章，最好的开头是一个“Summary”，如果是PPT，第一页就是这个“概述”，告诉老板你后面要说的几个要点。要点是明确、清晰。

如果是写议论文，那么首先你要把你要议论的事情给一个简要的交代，就算是人人皆知，这一步也不可省略。因为你的叙述，是出自你自己的角度。

如果是跟人论战，那就先要把对手的观点写出来，要原汁原味，不能篡改。要有重点，可以一二三四，然后逐条批驳。

听人说书，经常开口就是一篇“定场诗”。最有名的之一是：“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耳熟吧？

古代小说都是这样，譬如《三国演义》，开篇一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这首词不是施耐庵罗贯中的作品，而是明朝诗人杨慎的作品。这一首开篇词，跟接下来的那一句“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配合得天衣无缝。是整个一部书的高度概括。

除了小说，其它文体这样开头的少。但是我一个研究《论语》有成的朋友就喜欢用一首打油诗作为随笔的开头。后来我觉得有意思，也仿效写了几篇，最得意的，是写“乘风破浪的姐姐”那一篇《心若在，青春就在》，开头也是一首《西江月》：

纵情狂歌劲舞，说甚半老徐娘。三旬五旬又何妨？还是青春模样。爱美之心皆有，装啥大尾巴狼！花心总是向太阳，莫与光阴算账。

自我感觉挺好。

6.

回到本文开头的说法，文章如何开头，并没有一定之规，什么样的开头，是根据你要写的内容，你要传达情感和你要传播的价值决定，开头的重要，是让读者愿意读下去。

很多作品你不一定记住他的内容，却忘不了它的开头。譬如六七十年代有一部长篇小说叫《艳阳天》，开头是：“萧长春死了媳妇，两年没有续上”。几十年了，我都忘不了。

有的开头，成了名言，譬如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开头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我们再欣赏几则名篇的开头：

郁达夫的《匆匆》：燕⼦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

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这⼏天⼼⾥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坐着乘凉，忽然想起⽇⽇⾛过的荷塘，在这满⽉的光⾥，总该另有⼀番样⼦吧。

狄更斯《双城记》：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

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孩子，你究竟是谁？孩子回答说;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

“这是三月里的一天。如果你要写一个故事，千万千万别用这种开头。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开头了。”这是欧·亨利《菜单上的春天》的开头。这种写法，大概是大文豪的专利了。

当然，开头只是文章的一个组成部分，文章好不好，不能只看开头。这就不用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