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每到秋天天凉以后就会从乡下来城里住几天,为的是要给我们腌两大缸酸菜。自从父亲去世后,她一个人守着家里的老房子,不愿进城,就务弄着后院里的那块菜地,种一季大白菜。妈种的黄心大白菜个个都很瓷实,绝对绿色无污染没有农药化肥残留等。而且经第一道霜打之后才采收,这时的白菜生吃就脆甜清爽,很适合凉拌,尤其是腌制成酸菜,可以从冬天吃到来年春节,也不会腐烂。 接连三四年我们都享受着妈带给我们的福利,后来弟妹要生孩子了,她前往照护,就再也没种菜了。那时家家都贮存大白菜过冬,所以每到秋凉,妈就嘱咐我们买几十棵大白菜,来腌酸菜,妻子也已经完全掌握了她传授的技术。我家的两口大缸在我们这个楼道里十分显眼,成了我们家门的标志。说实话我们三口之家也根本吃不了这么多酸菜,起码有一半都送人了。还有吃上瘾的,常会来要,不起眼的酸菜似乎成了社交礼品。拿到一塑料袋酸菜者,常说:“你妈腌的酸菜就是好吃啊!”其实,这已是我媳妇的作品了。 后来发现我家酸菜缸的菜有点下降速度太快,就觉得一定是有人来共产了。果然对门的东北人老刘嫂子见了我就说:“亲戚来要做酸菜火锅,就捞了些你家的酸菜,谢谢了!”我说爱吃只管捞,我家也吃不完啊!此后虽也有人敲门要菜,但菜还是下降速度太快。儿子说:“他楼下的同学对他说,你家的酸菜他爷爷特爱吃,看来一定没少偷咱家的菜。”妻训道:“我常给他妈送,怎么能说偷啊!”但儿子不罢休说:“我迟早要抓住偷菜的人,看看到底是谁?”果然,那一天他放学早,就发现地上有水迹,一直从我家五楼的酸菜缸边哩哩啦啦延伸到六楼,他顺藤摸瓜发现是他的女同学巧巧家。于是对他妈说:“我发现楼上也在偷咱家酸菜。”妻说她和楼上的还没说过话哩!因儿女是同学,见面也只是点个头而已。于是,儿子上学时就问:“王巧,你妈咋偷我家酸菜呢?”“都说你家酸菜好吃,我妈上楼时就顺手捞了一棵呗,咋了,那是对你家酸菜的赏识,再说我妈偷菜,小心我抽你!”巧巧发育早人高马大,能高儿子一个头。儿子只好扮个鬼脸跑路,喊道:“真是贼有理啊!” 可是,酸菜却出了问题,吃到大约不到一半时就开始腐烂了。经仔细查询才知,原来现在卖的大白菜都是打农药上化肥种出来的,和过去施农家肥的不一样,腌制不耐久很容易腐烂。再者冬天气温升高,楼道里一点不冷,缸里的酸菜都起了白花,就存不住了。为解决这个问题,妻发现腌好的白菜,装塑料袋扎紧在冰箱冷冻后,一直放到夏天都不坏,于是我家买了一个冰柜,里面几乎存放的都是酸菜。没想到这样储存,别人就无法沾光,也都不好意思开口要了,倒是清净多了。 一天夜里,我家门被砸的砰砰响,急忙开门,见是楼下法院的高院长,他说:“半夜三更打搅你们,不好意思,我家老人快不行了,吵着要吃酸菜,你家的酸菜还有没有,快给上些,救个急。”妻连忙取了两袋递过去,院长就急急忙忙下楼了。第二天只见楼下搭起灵棚,高老太爷已经归西了,前往吊唁时,就看到供桌上除了瓜果点心,竟然还摆着我家的一盘酸菜,不禁泪目,也不知他老人家临终前是否吃到了酸菜?<br> 也许有各种原因,但自从第二年搬进市委家属院,大缸也送人了,此后我家就再没有腌过酸菜。<br> ——2022年9月6日夜记于金城共赏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