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神农坛

微尘

一朵流云，带走了一段斑驳的往事，一座祭坛，召示着这个民族的前世今生。在曲折幽深的花径，我们全然不顾几天来的疲惫，不听使唤的脚在一种情绪的感召下硬是走出风来。红紫芳菲在路旁肆意铺染，虽说花儿早已过了它的全盛期，但一些不知名的野花仍花爆般绽放，努力去挽留一个游人的芳心。心有向往，行必远方。谁还有心驻足脚下那片深碧绚丽的色？导游说，神农坛马上就要到了，一颗激动的心不禁肃穆起来。当你走进神农架缤纷的山水，领略过云深变幻，一睹素有动植物天堂之称的神农架的奇花异草，珍稀百科，神秘的心理体验就会越发强烈。今天，在去往神农坛的路上，时时被神秘驱使的寻踪揽胜的欲望，统统都得剥离干净。 神农坛是一座祭坛，如果把去往神农坛视作一次普通的观光游，未免是对祖先神农炎帝的不敬，那太不懂事了。去神农坛，更像是一次祈愿。神农坛不关风月，恰如朝圣，初心显，当如此刻。这样说，决不是矫情，当你置身这片天地，浮躁的心不自觉有如清水洗尘般坠入禅定状态。走过世间许多路，在某一个突如其来的时刻，虔诚地凝视一下自己，我们从何而来，向何处去，有什么不对的吗？眼下的神农坛给了我们再好不过的机缘。在高低错落青石铺就的山路上盘旋，来不及把心交付，随着导游的脚步慢慢落定，兜兜转转间，神农坛到了。 神农坛始建于1994年，是后人为纪念神农氏，在此修建的。传说神农氏炎帝曾在这里播洒五谷，遍尝百草，疗抚民疾，架木为屋，避风御寒，升腾起人间烟火。站在神农祭坛前，我惊异于这里的好风水。不远处的正中，座落着巨大的神农牛首人身雕像，他枕山襟天，双目微闭，气定神闲中自带光芒，似是君临天下，又似一位慈祥的老者在俯视芸芸众生。他的左右镶有青龙、白虎的案图，掩映于苍松翠柏之中。前有群山拱手，中间一片开阔的明堂地，曲水绕绿，流泉飞爆，有如缤纷的山水画，写意在不远处。正是风水家眼中上佳的风水宝地。神农坛选址汇聚了一个民族的文化眼光和格局。作为他的子民，来此祭奠祈愿，更像是一个必要的仪式。神农坛按古帝王陵的规格建造，设有天地二坛，天坛在上，地坛在下，从地坛到天坛，共有二百四十三级台阶，分为五个进阶，台阶合数为九，寓意九五之尊。那一字排开的通天的台阶带给你无限遐想，关于帝王、关于君临、关于大典，关于封禅，关于威武…… 在地坛，跟着人流，我走进神农赐福堂，凝神屏气，顿衣合手，心有芬芳，细语呢喃，悄悄许下一个美丽的愿望，然后鸣钟击鼓，希望所愿成真。我知道，我是一个俗人。此刻，就让我这个凡夫完成既定的仪式吧！人皆有福报。我相信，善良是一个人最好的福报，心有莲花开不败，更何况万水千山的跋涉，只为神农而来，只为祈愿而来呢？那二百四十三级通天的台阶，我决心是要去走一走的。当我抬起左脚踏入通往天坛的台阶，我反复在回想着，我究竟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态登坛的，是祈福吗？是寻愿吗？是瞻仰吗？是的，又像不是的。当把一个略显宏大的主题交付给我，我倒是惶惑了。 沿着台阶，恭恭敬敬地一级一级走过，汗水一滴一滴地流下，像无声的祷告。正午时分，烈日灼灼，一个游人无畏的奔赴，像是一场自我的放逐，在二百四十三级台阶铺就的一段不远不近的人生路途。这段特别的旅程，通天接地，又何尝不是与身外世界的距离？我庆幸在那么一个瞬间，找得了打量周遭，打量自身的难得的机缘。滚滚红尘，禄禄功名，我在为谁奔波为谁累？一切吃亏蒙辱莫不是积福，今日的受难莫不是昭示着明日的新生，所有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这样想着，心不觉通透清明起来。此刻，当我抬起头来，和眼前的神农对视，他微闭的双目，有了些许微微笑意。在神农坛，省去了参禅打坐，洗手焚香，沐浴斋戒，一个游人用虔诚的行走完成了最好的祭奠。 从神农坛下来，向左走，不远处，是压阵的千年古杉。这棵杉树迄今已有一千二百多年的历史了，树高四十八米，它的纹理非常粗糙，见证着时光的深雕，苍老的树皮不时裸露凸起，应是经历了太多风霜雨雪的侵蚀和岁月无情的冲刷。别看它残破衰老，仍顽强地屹立到今天，守侯着一个又一个王朝的前世今生。你看，它那繁茂的枝叶如擎天的伞盖，年年岁岁，把绿阴远播。这是一棵有故事的树。那些伤心的往事，蒙难的往事，还有欢乐的往事，隔着一丈见方的栅栏，隔着纷披的红绸，隔着三寸阳光，触手可及。好在它们统统被绿阴收藏，不言觞。它是如此倔强，如此坚韧，像一座屹立在山口的嘹望的灯塔，昼夜守望着它的子民。它白天供人瞻仰，祈福，傍晚，待喧嚣退去，幽幽夜色涌来，它就一直守侯着眺望着不远处的炎帝神农。夜夜如斯，年年如斯。 神农有福了，神农千千万万的子民有福了。在千年老树前，我不敢拍照，更不敢欢语造次，生怕亵渎了这颗早已千锤百炼的山魂！我安静地从它身旁缓缓走过，然后悄悄走下台阶，在一处刻石旁留下和千年古杉的合影。在夏日的神农架，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生欢喜的呢？ 杨林：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协会员，草于2022年9月5日，文字原创，侵权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