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客老黄

夏阳

　　老黄每隔三周会来一趟小镇，三周是他掐准的一个时间点，刚好是刀刃从锋利到滞钝的一个周期。

　　在小镇，他有一些固定的客户，比如后大街660号的肉铺、大教场路的裁缝铺、大西门路上的酱香饼店、胜利路上的理发店……他只消停下电瓶车往店铺门前一站定，店主人就会把要磨的刀、剪拿出来，肉铺的尖刀、肉斧，裁缝铺的裁布剪子，饼店、餐馆的菜刀，理发店的剃刀、剪刀，怎么磨，磨成啥样，无须主人言语，尺度都把控在老黄的心中、掌握在老黄的手上。

　　老黄名叫黄进忠，今年六十一岁，祖籍安徽蚌埠。五年前，老黄的儿子来到北仑大碶工作，老两口也跟着儿子迁来这边生活。老黄磨刀是“祖传”，他的父亲是做木工活的，老黄年轻时也是木匠，那时的木匠用的可都是手动工具，各种各样大小各异的木刨、凿子、框锯，为保证干活时利索，打理、磨制这些工具是木匠的必修课。后来老黄不做木匠了，但磨刀的手艺并没有生疏，反而副业转正，成了一名专业磨刀客。俗话说得好：家财万贯，不如一技傍身。老黄说，这样的年纪，还能有活干、有钱赚，知足了！

　　一大早，老黄就在后大街肉铺对面的公交站边上拉开了场子。这条路是通往西门菜场的必经之路，路两边有不少店铺，一早上就熙熙攘攘。他坐在长凳上，长凳的一头安了磨刀石，另一头装了砂轮片，遇有卷刃的或崩口的刀，他就摇动手柄先用砂轮片或者磨光机打磨一下，然后替换不同目数的磨刀石由粗到细地打磨。磨刀石泡在水里，随取随用，磨一会老黄就操起刀来对着刀刃瞧瞧，或用手指刮试几下，然后继续磨。那些锋利度要求特别高的刀具，临结束前还要在荡刀布上来回来回剐蹭。老黄说，别看就这么一推一拉几个简单的动作，没个三、五年的功力还真的不敢出来揽生意。

　　记得以前在乡间总能遇到许多奇人，比如：扛着弹弓的弹花郎；背着棕绳吆喝串棕绷、撑棕绷的；补缸补甏钉碗的；担着一头碳炉打镴锡壶的；胁下夹着布包，布包里藏着小钩、小勺等工具的骟鸡先生；掮着四尺长凳的磨刀客……当然，在那时的乡间也算不得“奇”，因为经常会有这样那样的手艺人走街串巷地吆喝，特别是农闲时节，你方唱罢我登场，观摩这些手艺人操练是乡间的一项娱乐活动，拉开的场子周围也总能吸引一些乡间的闲人和对诸事都满怀新奇的孩童们。

时过境迁，如今的乡间再难闻吆喝声，更别说是在高楼林立的城镇里了，磨刀客的出现勾起了小镇人久违的好“奇”心，老黄“飒飒、飒飒”的磨刀声，也很快吸引了一帮围观者。

　　“磨一把菜刀多少钱？”“五元。”“剪刀呢？”“三元。”

“等下你还在老地方吗？我去家里拿刀。”

老黄真刀真剪的“现场直播”像一块引力巨大的磁铁，不一会就吸引来了一大摞菜刀、剪刀。

　　我好奇地问老黄，是不是每次来都有那么多的活？

“一开始没有固定的客户，生意并不好。出来混口饭吃不容易。”

“我瞅准了那些经常要用到刀的店铺，那些一般不轻易挪地方、开在固定位置的店，我就一家家去问，要不要磨菜刀、磨剪子。”

　　“像这家肉铺，主人说，价格不是问题，你只要能把刀磨好，以后这店里大大小小的刀就是你磨了。他的要求是拿刀往猪蹄上一刮拉，猪蹄立马干净，不见一根毛茬。果然，‘考核’通过，以后就建立了长期的业务关系。”

　　“还有一次，去理发店揽活，店里的小哥说，没有剪刀要磨。我又问他，有没有准备扔垃圾桶的那种废弃不用的剪刀，说不定能捣鼓好。他们还真的找出了一堆废弃不用的剪刀。我把那些剪刀紧了紧，敲了敲，磨了磨，变得跟新剪刀一样好使。这家理发店也成了我的老客户。”

　　“你要抱着为别人解决问题的心态来干活。大家都是小本经营，那些刀啊、剪啊的如果还能用的话是舍不得交你手上让你磨的。你看这把剪刀，是菜场里卖水产的用来剖泥鳅的，你给她打磨好了，她剪个泥鳅、杀个鱼就不会打滑，用着顺手，下次还会把剪刀交你手里。”

　　“不管做什么事，态度决定一切，细节决定成败。你要长期做下去，就不能仅仅看着眼前的利益。活做的好是第一，价格还不能太高，为人处事也很要紧。我靠劳动吃饭，也靠大家生意上的照顾，凡是在我这里长期磨刀的，他们家的剪子都是免费磨的。散客磨一把刀五元，长期客户磨一把刀就是四元、三元，甚至更低，你要有优惠的。”

　　“不管做什么事情，路都是靠自己走出来的。”现在的老黄以他租住的大碶街道高望新苑为圆心，每天早上骑着电瓶车出门，活动半径已辐射至四周区县，镇海这边的招宝山老城、贵驷、骆驼，北仑的新碶、郭巨、白峰，鄞州的东吴、五乡、宝幢……有几个地方地盘大，老客较多，一天磨不过来，他就要接连去上两天，一般十几天一圈轮流下来，就留两天休息，然后开始新的一个轮回。老客户保证了固定的业务量，磨刀间隙又有新的客源不断增补添加，每一天出门基本都能有饱满的工作量。我跟了老黄一上午，他只在中间喝了几口水、擦了几次汗，可以说是一刻都没有停歇。

　　观摩了老黄的磨刀技艺，分享到了他颇具哲理的“生意经”，这一上午真的是受益匪浅。老黄身上有手艺人的勤劳、精干、睿智，也有着走南闯北、跑过三关六码头后的爽朗与豁达，老黄磨的是刀，却似乎也从未放弃对自己的打磨。在与老黄的交谈中，感觉老黄的心跟他磨的刀一样敞亮。

　　磨完了手头的刀，时间已接近午后一点。老黄说，中午他一般会在胜利路上的小饭馆吃个午餐，顺便在店里休息一会，下午还要继续来菜场这边把剩下几家的活干完。

　　“磨剪子嘞！戗菜刀！”老黄开起了小喇叭，吆喝声拖着长长的尾音，穿越人来人往的街市，高亢的声音威武雄壮，好似为老黄鸣锣开道。

　　2022年10月13日，我在楼上听到黄师傅小喇叭的声音，赶紧打电话给他，想把报纸和给他印的照片给他。黄师傅说他现在胜利路东面，等下过来了联系我。我问黄师傅往常不是周三来吗？这次怎么是周四？黄师傅说，过些天准备回老家种小麦，所以这段时间抓紧把这边的刀磨了。

　　2023年4月12日，下班路上碰到黄师傅，他说上了报纸以后磨刀的生意好了不少，比如到郭巨、白峰现在两天都磨不完。黄师傅非要让我把家里的刀剪拿了来让他磨，我说下次吧，肯定还会再见的。挺开心的，为他的好生意，也为自己的文字能给别人带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