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第一塔”：哨兵失踪引出一场“地宫复兴史”

山川宁静

　　杭州的雷峰塔、六和塔、保俶塔是我自小熟知的浙江名塔，然而，究竟谁是“浙江第一塔”？恐怕知晓者并不多，现在，让我们去见识一下“浙江第一塔”。

　　地处浙江之心的万年婺州古城，城中一地标如桅杆高高耸立，整体造型像一艘船，这根桅杆从此就成为古城最高的建筑——现高99.99米的“浙江第一塔”万佛塔。

　　万佛塔可以说是吴越人的文化高地。五代十国时期，战争频繁，佛寺佛塔的建造较少。但在东南方吴越国，由于钱氏政权实行保境安民，休养生息，发展经济，无为而治，崇信佛教的偏安“不争头”策略，吴越百姓幸福安康，杭州凤凰山梵天寺塔、西湖雷峰塔、灵隐寺双塔、婺州密印寺塔（就是现在的万佛塔）等盛世寺塔相继建成。

此后，万佛塔排在南京大报恩寺塔之后，素有“江南第二塔”、“浙江第一塔”之称，它承载着婺州古城是“万年浙江”圆心的悠远文明史。

　　万佛塔的原址，是位于金华市市区塔下寺（现属婺城区城东街道八咏楼社区）的山坡上，最初的名字为“密印寺塔”，为五代十国时期的吴越建国王钱镠始建。

　　而人们熟知的杭州雷锋塔，系公元975年吴越王钱弘俶（为吴越国最后一位国王）为庆贺妃子黄氏得子而建，是吴越国众多古塔中最为风光也最为风流的一塔，后人又因塔在名为雷峰的小山上，改称"雷峰塔"。可惜民国初年倒掉了（详见鲁迅先生《论雷峰塔的倒掉》），2002年，重修雷峰塔，恢复了雷峰夕照之圣景。

由此看来，金华万佛塔的历史（吴越国建国初期始建）比杭州雷锋塔要早几十年。

寺塔在北宋年间又作了修建，其结构是典型的楼阁式砖木建筑，后来因其塔身外侧的万余块砖上都刻有姿态不同的如来像，故更名为“万佛塔”。

　　万佛塔虽有“万佛”护佑，但其命运可谓多舛。

虽然初建时是作为吴越王朝兴盛的象征，但到了近代，它依然没能逃过“国破山河碎”的坎坷命运。

不过，有所不同的是，下令拆除万佛塔的人并非外族侵略者，而是打着“保护”旗帜的“自己人”，是非曲直，任人评说。

（这是1942年拆除前的万佛塔）

　　1942年，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美方为了报复被日方偷袭之仇，派出了大批的轰炸机，趁着夜色偷袭日本。偷袭成功后，美机飞回衢州机场。

于是，日军悍然发动了“浙江战役”。当时驻守金华的王铁汉将军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要求拆除万佛塔，理由是该塔为金华城的最高建筑，目标过于显眼，无疑会成为日本飞机的轰炸地标。

军方认为，相比起被日本人炸毁，万佛塔还不如由中国人自己动手拆除为上策。

不过，军方的这一命令，遭到了金华居民的反对，加上王铁汉将军也多多少少有些文物保护的认识，于是他想到一个折中的方法：一边服从命令，拆除万佛塔，一边尽量保护，由上往下慢慢拆，尽量减少古塔拆除所受的损失。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日军很快攻占了金华，并下令继续拆除万佛塔，并将拆下来的材料用作了军事工事原料。

据记载，当年日军拆毁“万佛塔”，仅存三层塔基，直到日军战败撤出金华，“万佛塔”已是残垣断壁，流离失所的政府，饥寒交迫的市民，已然顾不上重建事宜。

金华江畔万佛塔下的日本桥（现名为复兴桥）

　　时光到了1956年，金华驻军需要扩建军部，这才想起“万佛塔”的“利用价值”。当然不是重修，而是准备将“万佛塔遗址”利用起来，在其塔基的基础上修建一座办公大楼。

当年的万佛塔仅剩三层塔基，上面还残留有日军的军事设施。据当事人回忆，当年参与拆除剩余塔基的有30多名工程兵。

在一个月黑风疾的子夜，一名哨兵出门“换岗”时，发现原站岗士兵“失踪”了。事关重大，部队连夜搜寻“失踪哨兵”，后来终于在万佛塔塔基处听到了轻微呻吟声。

大家连忙拿灯光照射，发出呻吟声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个大洞，再往洞中一照，除了发现呻吟的哪位“失踪”士兵外，里面摆满了闪闪金光的千奇百怪“宝贝”。

原来那名士兵在巡逻时想要方便，当走到万佛塔塔基附近时，脚下一空便掉了进去。

　　说到这里，对考古有研究的朋友或许已经猜到了，古有“十塔九地宫”之说，这里应该就是金华府传说甚广的“府中有塔，塔下有寺”的万佛塔地宫了。

当然，以后发生的事就不仅仅是传说了：军队马上封锁现场，并通知了当地有关部门，一场大规模发掘行动连夜展开。

“连夜发掘”一时众说纷纭：

有人说当夜“佛光乍现”，指引士兵找到了万佛塔地宫；

有人说，当晚军队拉走了7大车“金银宝贝”，不知拉到何处。

数年后，相关信息得以披露：“万佛塔地宫”共出土了包括经幢、金佛造像、金涂塔、铜镜、石刻等35类，183件文物。

　　由于当时的金华并不具备保存文物的条件，因此军队将文物装车后，直接拉到了浙江博物馆。除了当年的发掘活动介绍之外，专家还着重介绍了一件“佛宝”——五代鎏金铜水月观音像。

单说万佛塔地宫中发现的这尊“鎏金铜水月观音”， 高38.5厘米、底座宽20厘米，观音头顶花冠，冠前正中为化佛，头微低，右腿抬起，置石座之上，左腿自然垂落。右侧石座下置一净瓶。身后圆形背光，外缘上、左、右各饰火焰。

说到这或有朋友会问“这尊佛像是从地宫中出土的，既没有‘水’，又没有‘月’，为什么叫它‘水月观音’呢？”

回答这个问题就复杂了。简单来说，佛教中称“观音菩萨”有三十三中不同形态的法神，“水月观音”就是其中一种形态。以目前的考古发现来看，敦煌莫高窟及四川地区的石窟存有大量唐、五代、宋、西夏时期的水月观音像，但多为壁画、绢本、纸本与版画等。

（这尊最精美的鎏金铜观音造像，于1959年远赴京城，在新落成的中国历史博物馆“定居”）

　　在佛教解释中，“水月”也可理解成“水中之月”，寓意“佛法皆无实体”。此后，这尊“水月观音”被评定为国宝级文物，2013年还被印制成特种邮票，成为金华百姓的骄傲。

随着中华复兴的脚步，70多年前，自毁于“抗日峰火”的万佛塔，如今已易址复建，以99.99米的高度和雄姿屹立于婺江北岸（婺城区城东街道旌孝街社区）。

历史上，万佛塔精美绝伦、享誉东南，复建后获得新生的万佛塔，同样也体现了21世纪一流的设计和建造水平。据介绍，中国古建泰斗梁思成的关门弟子、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郭黛姮亲自操刀设计万佛塔（杭州雷峰塔重建工程也是郭黛姮担任总设计师）。

有了郭黛姮加盟主持设计，确保了万佛塔高起点规划、高水平建设，成为国内复建宋代古塔中的精品杰作。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全塔设计布局3700多块佛像砖雕，以及7000多个佛龛，以再现昔日“万佛”之盛况。万佛塔塔刹部分由刹座、宝顶、伞盖、相轮组成，形态参考了各地宋塔和万佛塔地宫出土文物。

新万佛塔还修建了1900多平方米地宫，用于文物精品、复制品等的集中陈列展示，讲述古城的文化传承和万佛塔的前世今生。

　　塔原为佛教产物，复建后的万佛塔内部，从地宫开始至顶层，主要展现佛教文化与金华元素，打造成“礼佛空间、观禅圣地”。其中的壁画和浮雕，多数出自中国美术学院和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之手。

地宫面积分外、中、内三个围圈，庄严典雅、富丽堂皇。外圈环绕有4幅罗汉木雕以及一幅伎乐天铜雕。中圈由“娑婆三圣”以及5幅佛传故事壁画所构成。内圈有两幅浮雕，分别为《世尊涅槃图》和《金华双龙图》。地面一层，主要为佛祖释迦牟尼及弟子的供奉空间。

在地宫外圈的雕刻中，游客可以看到诸多的金华元素。如十八罗汉木雕就是出自东阳籍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陆光正之手，创作参考兰溪籍唐末五代著名画僧、诗僧贯休所创作的《十六罗汉图》。

　　伎乐天铜雕中还出现了八咏楼、尖峰山、万佛塔、金华佛手等金华地标和元素。

地宫顶部的飞天女神，由敦煌艺术院的老师现场手绘而成，形态非常逼真。

据导游介绍，金华万佛塔地宫有“三最”：它是目前中国佛塔地宫中出土文物最多，浙江出土年代最早，浙江文物最精美的地宫。

地宫中出土文物里的最精美的一件是——鎏金观音铜造像。

这件国家一级文物现存于国博，我们所看到的这件是世界上唯一一件国家认证的鎏金观音铜造像复制品。

　　在万佛塔内部1—13层设有小型电梯，以及两路步行楼梯，15、16层安装祈福大钟，最高一层为17层。参观完地宫和一层，游客可乘电梯前往万佛塔15层祈福撞钟，360度俯瞰全城美景，这里是金华城绝佳的观景制高点。

听随同的导游解说：15层的镇塔之钟，为青铜铸造，总重11.8吨，钟高3.6米，钟底裙边最大直径2.2米，钟面主体刻有铭文和《心经》。这口钟由南京晨光公司精心制作，其前身为1856年李鸿章创办的金陵制造局，1997年香港回归中央赠送的国礼香港紫荆花雕塑、1999年澳门回归盛世莲花雕塑等，都出自南京晨光公司之手。

据说，为了在塔的顶部吊装这口大钟，项目方专门请来了专业的超高大吊机，临时增设高空导轨，横躺着才将大钟送入15层塔身内部，这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万佛塔建设者付出的艰辛和不易?

　　就金华人来说，对万佛塔的情结，并不亚于“三日不见就要落泪”的尖峰山。

万佛塔，建于婺州古城之东北高地上，是金华历史文化的第一地标。

尖峰山，在城北拱卫金华山，守护金华城，是金华乡愁的象征性地标。

这样的作品复原，也许是真正的盛世才能完成的。

历史文化名城要有其根，有其枝干，有其花和叶，即源头、传承、发展的三位一体。

　　金华，作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它承载着是“万年浙江”圆心的诗和远方，你觉得一座佛塔耗资7亿，物有所值吗？

（欲了解更多万年浙江圆心史，请参观金华市博物馆，参阅山川宁静《浙江就是一个城市》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