吡 净 肉

霜染秋叶

那些年   那些事

离过年还有几天，炊事班已忙得不可开交。连长和指导员去猪圈转了几次，最终决定了要宰杀哪个倒霉蛋。

于是，从咱班调到炊事班专职养猪的弯弯绕，把眼睛笑成一道缝，“喏…喏喏喏”地把这头“年猪”，赶进了一个“单间”。

为了让这个年过得既热闹又有新意，指导员出主意，公开征集年夜饭的菜谱。这下炊事班可不乐意了，担心全连这一百多号人来自五湖四海，不知有多少“好吃嘴”，要出多少馊主意，到时弄得炊事班出洋相下不了台。

抱怨归抱怨，连部的决定还得执行。记得是在星期天晚上，趁各班围着火炉开班会的机会，上士带着炊事班长，一个班一个班地征求意见。

咱是一班，排在全连第一，离连部也最近，二人自然先推开咱班的门。一听二人的来意，全班顿时像壶里的开水，沸腾开来。

老兵志国是山东人，带头说“九转肥肠，九转肥肠！”班长又连连说了几个菜，什么冻猪皮、粉蒸肉、白菜馅的饺子。接下来不知又是谁说了红烧狮子头、烧三鲜、炸元子、土豆烧大排……

炊事班长记不下，急着说：“不着急，不着急，一个个说嘛。但先声明哈，今天只是征求意见，等全连收集齐了，再汇总大多数意见，请连长指导员定夺什么菜。”

顿时，班里鸦雀无声。副班长吊二话：“哦，说了也白说嗦？那提啥子意见嘛？画饼充饥！”

“不是滴，不是滴！”上士忙补充说:“征求意见是民主，民主还要集中呀！如果某道菜提的人多，肯定会采纳的！”

大家滴滴咕咕一阵，又提了几个菜名。这时班长发现弯弯绕一直低着头，手里捏着火钩在地上横一道竖一道划着，就问“弓长富，你也提个意见嘛，怎么不发言呐？”

炊事班长也说“对了，长富你提个意见呗，圈里那十几头猪都是你养大的，你的功劳最大！”

弯弯绕还是一言不发，低头盯着火钩。

“老弯，咋啦？想家啦？”

副班长是富顺人，离弯弯绕家乡夹江不远，知道长富入伍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家里没什么亲人，说他想家了，只不过是幽默一下，打破沉默的气氛。

其实弯弯绕不姓弯，人家姓弓，弓与公谐音，四川乡下怕把“老弓”喊成“老公”，所以刻意把姓弓的喊成“老弯”，加之长富平常说话总是吞吞吐吐，性格特像电影《艳阳天》里的弯弯绕，不知谁带的头，还把这名儿喊响了。

弯弯绕终于沉不住气，不说则不说，一说便惊天地，泣鬼神：

“要呲，就呲净肉！”

但是，谁也没听懂他说的什么。

炊事班长是七二年老兵，平常宠着弯弯绕，拿着笔要写的手不知写什么，又问一句：

“什么菜？你再说一遍！”

我离弯弯绕最近，知道他说了什么，而且清清楚楚听他重复了一次：

“要吡！就吡净肉！！”

而且重复时，还恶狠狠地把那个“净”字说的很重。

大家又是短暂的面面相觑。班长只好问我，“他说啥？你给翻译一下！”

长富是四川夹江人，说话较成都口音偏沉，夹江方言的5个声调中，4个与普通话相同的声调都很低，比如把“八”说成“白”、把“吃”说成“吡”、把“说话”说成“书画”，等等。

我把弯弯绕的话，用普通话原封不动说了一遍，并自做主张解释他说的“净肉”，就是像四川回锅肉那样，不添加任何蔬莱！

谁知大家明白弯弯绕的意思后，不约而同地一阵哄笑！

我没笑，我笑不出来。

确实，到部队一年多了，咱真没吃过一次“净肉”。

第二天，全连都传开了这句话: 要吡，就吡净肉！

后记：弓长富，1975年兵，四川夹江人，163团八连一班战士，1976年调炊事班专职养猪。经弓长富精心饲养，八连当年出栏肥猪十几头，为改善连队生活做出重要贡献，并由此荣立个人三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