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山遐想

老甲

这天，参加完一位好友夫人田嫂的告别仪式后，心情很是沉重，她71岁便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或精彩或暗淡，或成功或平庸，在这样伴随一生真实的流移变幻之中，人在自然界这巨大的马赛克图版里，每一个人只不过是一块微小的彩片，散发着本属于自己的那点微弱的色彩。

我好几年出门都不再开车了，几乎都是乘坐公共交通。从八宝山出来，一直感叹人生的苦短和生命的脆弱，不知不觉109路就把我带到了景山公园。

景山是北京城的制高点，历史上也叫“青山”或“万岁山”。我不由自主地下了车，缓步走进了景山公园。

“最是不堪回首处,九泉烟冷树苍苍”。我心里清楚，这里就像一个现实的避难所，一个慰藉之地，它可以短暂逃离现实、回归自然。

景山寿皇殿

站在景山向北望去，这片恢宏的建筑名叫寿皇殿，是专门供明、清两代皇帝停灵、存放遗像和祭祖之所，也叫“神御殿”。清顺治十八年（1661年）正月初七，顺治帝去世。在乾清宫停灵27天后，梓宫移至寿皇殿停灵。停灵共计百日后，在寿皇殿前举行火化。此后顺治帝的骨灰继续停放在寿皇殿，直到康熙二年（1663年）四月二十二日，孝献皇后董鄂氏及孝康皇后佟佳氏的骨灰自景山一同送往清东陵的孝陵安葬。

刚刚从八宝山出来，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景山寿皇殿，真是走不出的怪圈。

但无论怎样，我还是要把景山当成公园。因为在公园里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由于今天并非假日，还有疫情的缘故，公园里的人很少。

当我一个人独自行走在公园里时，我无需在意他人，也不用对人和事做出任何回应，这是一个可以适当停下来喘息的空间，重新好好看到自己的内心，与真正的自己相逢。

30多年没有来过景山公园了，这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记得年少时常去故宫，出了神武门就会去景山看看崇祯皇帝自缢的歪脖树。

可此时我对山脊上的“五亭”并没有太多的驻足，只想站在万春亭前远眺一下紫禁城的恢宏。

轻霾正午的阳光直射在皇宫的琉璃瓦上，中轴线此时也和光射角度重合在了一起，远眺下的紫禁城显得有些朦朦胧胧，却丝毫掩饰不住从那里泛出的特有的王者气度。

那是何等的气势和威仪？想起李世民的那句豪言，“天下英雄皆入彀中矣”。多少豪杰、文臣武举来到如今我目力所即之处，无论其何等尊贵的身份，见到圣上都要三跪九叩，就在这个地方皇权数百年来唯我独尊、至高无上。

红墙绿瓦紫禁城，

皇权交替是明清，

人生自古终黄土，

何恐尘间不太平。

历史的长河，让我忘记了置身于现实的不悦，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就像红色宫墙上的树影，风止而树静。

其实，景山也是一座山，也许过于宁静优美，北京人已经完全把它当成了休闲的地方。而景山又何尝不像人生来去的路，当你一步一个脚印地拚尽了力气到达了山顶后，接下来自然而然就要往下走了，最终又回到了初始的样子。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兵破京城，崇祯召集百官商讨对策，竟无一人响应。眼见大势已去，崇祯便自缢于寿皇亭下那颗歪脖树下，明朝至此灭亡。然而数百年后，此处却成为了景山公园的一景。

历史的尘埃已落，剩下的是什么呢？也许是对生命的尊重和包容。可以说崇祯帝是有气节的皇帝，在最后关头还是用其生命践行了一个皇帝对脚下这片土地坚守的使命。

生是死的开始，死是生的希望。人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开始生命的倒计时；其实生命就在呼吸之间，每一秒都是下一秒的“过去”。产房、墓地是人生最平等的两个地方，不论是皇上和庶民，富人和穷人，在这两个地方找到了平等。人握着拳来到这世界，仿佛是说：“整个世界都是我的。”但在离开人世时，人都是摊开手掌，仿佛在说：“看吧!我什么也没带走。”

单纯的死亡不会让人从这个世界消失，当被活着的人忘记时，人，才算真正死亡。

记得余华小说《活着》里有一句话：最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走，人生的长度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但是生命的宽度却是我们每个人自己度量的。这样，当我们站在死亡的面前时，就不会感到遗憾。

视频：景山遐想

撰稿 视频／老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