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草原望星空/凌震三

梅花书屋凌震三

站在 草原望星空

凌震三/文


记得多年前的七月中下旬，我与几位同事一起来到了内蒙古赤峰市的克什克腾大草原。

草原的七月，气候格外的怡人，天高云淡，风清气爽。在苏北平原长大的我们，第一次领略到大草原的辽阔宽广，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几天来，我们驱车在大草原上尽情地奔驰，抬头见蓝天，注目向远方，耳畔回响着充满草原风情的《鸿雁》，《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感觉到格外的舒展畅达，心旷神怡。

记得那天下午，我们在赤峰市书画院举行了一次小型的笔会。赤峰书画院长画了一幅大写意的山水画，笔法娴熟，墨韵滋润。我在六尺的宣纸上一气呵成，用草书写就了一幅王维的《山居秋暝》。

或许是大草原的感染，我那天的书写特别的流畅潇洒，恣意纵横。

晚上，好客的内蒙古朋友设宴招待我们。喝酒唱歌跳舞献哈达，好不热闹。

草原的酒醇香热烈，我虽不善饮酒，但经不住朋友的盛情规劝，不由自主地多饮了几杯。

几杯酒下肚，脸上发烫，心跳加快。于是我暂别宴席，推门出去走走。

刚刚迈出门去，迎面便吹来一阵凉爽的清风，特别的惬意舒适，我的头脑立马清醒了。

于是，我迎着凉风向前走去。草原的夜格外的幽静、安宁。万籁俱寂，四野无声，我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走着……忽然，我抬起头来，注目远视，遥望星空。哇塞！我一下子震撼了！

我的头顶上是一个深蓝得近乎黝黑的巨大的穹庐，将天与地连成了茫茫的几乎是无缝的一片。这球形的恢弘的天幕上，缀满了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星星点点，仿佛是在一条悬挂于头顶的浩瀚天河里撒满了晶莹闪亮的银色珍珠，又像是无数的孩童在眨着顽皮的眼晴。

眼前的景象真的让我震惊。啊，这就是大草原的星空，神秘的梦幻一般的星空，令人陶醉令人遐想的星空。

于是，我想起了我的童年时代。每到夏天的夜晚，我躺在父母为我在小院子里为我搭建的简易的小床上，听母亲绘声绘色地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我不时地抬起头，怀着稚嫩而好奇的童心，望着头顶上深蓝的天幕，望着满天的神秘的星星……

儿时的记忆终生难忘。那时候，我就觉得夏天的夜空是那么的美，我头顶上深蓝的天是那么的广阔那么的高远。

我又想起了下乡插队时的夏日夜空。乡村的夜晚是宁静的，举目望去，平坦如坻的田野尽头连看浩大的天空，大地上除了散落的几间茅屋和丛丛簇簇的低矮的小树林，便没有什么高大的遮掩物体了。我注目平视远处的田野河流村庄，我举头仰空天空的繁星点点闪烁，再联想儿时的情景，顿时感觉到眼前的视野是如此的开阔，乡村的星空是如此的浩大。

今天不同了，我站在克什克腾大草原上，举头遥望这大草原的夏日夜空，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强烈的震撼，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天地是那样的开阔，那样的深邃，那样的气势如虹。

这时，我完全清醒了。我好奇地发现，原本遥不可及的浩渺天空，现在居然离我这么的近，那不停地眨着眼睛的星星仿佛就在我的头顶，我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轻易地将它们一一摘下。

我仿佛进入了一个神话的世界，仿佛进了一个浪漫的迷宫。于是，我想起了诗仙李太白，想起了他的那首诗。

那年那月那日，我们这位才思敏捷豪情万丈的大诗人，来到湖北省黄梅县的蔡山上，登上高楼，仰望星空，忽发奇想，诗兴大作，夸张之极，浪漫之极，真的是登峰造极，无以复加：

“高楼危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诗仙这脍炙人口的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五言绝句，儿时就已熟读，但今天，当我站在克什克腾大草原的夜空里，对诗仙的大作又有了身临其境更深层次的理解。

我真的无法用语言来准确地表达我当时的心情。
我只能睁大好奇的眼睛，一边仔细地回味咀嚼这文采斐然的诗句，一边继续看着满天星斗，继续我的浮想联翩。

我又想起了《古诗十九首》。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哎，那条细长的银色的光带不就是天河吗？那隔河相望的两颗闪亮的星星，不就是牛郎和织女吗？

千百年来，这盈盈一水，阻隔着多少的恩爱思绪；清清一河，截断了多少的柔情蜜意万种风情。留下的是遗憾和惆怅，是痛楚和泪水，当然，也留下了文人墨客的多少璀璨华章。

看着想着，想着看着，我脑海里一下子又浮现出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来。

“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
我想那缥缈的空中，定然有美丽的街市。
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

记得是近五十年前，我上初中一年级时，当读到郭沫若的这首现代诗时，一下子就被这位浪漫主义大才子的优美文笔和奇特的想象征服了。

“你看，那浅浅的天河，
定然是不甚宽广。
那隔河的牛郎织女，
定能够骑着牛儿来往。
我想他们此刻，
定然在天街闲游。不信，
请看那朵流星，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

我仔细地回味着郭沫若先生为我们营造的神奇的梦幻的空间，我的思绪沿着他优美的文字在自由地驰骋飞翔……

渐渐地，我又听到了一首乐曲从遥远的天边飘来，开始是细细的轻轻的，不一会儿，这乐曲声便渐渐地变大起来，而且是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激烈。在茫茫的寂静的草原之夜，这真的犹如是从天而降的天籁之音，那样的舒曼，那样的柔美，那样的轻妙，那样的浪漫……哦，那不是抒情王子理查德•克莱德曼的享誉世界的《星空》吗。

理查德•克莱德曼是举世公认的“抒情钢琴王子”，他用神奇的双手，在黑白的琴键上敲打出无比优美的旋律，或激越华丽，或绚烂辉煌，或悠扬优雅，或明媚绚缊。

歌声响起来了：
“在星空繁华的夜里
我们手牵手在一起
我要全世界都听听
听我来证明这爱的定义
永不会息
从我刚开始认识你
我就想永远走下去
我说让爱维持下去
你说你害怕的事情
是爱像坠落流星……”
琴声歌声水乳交融，我完全陶醉在诗情画意之中，

几天来，我领略了大草原的万里晴空，蓝天如洗，清风徐徐，白云悠悠；我领略了大草原上骏马奔腾，旌旗猎猎，牛羊成群，歌声阵阵。那是大草原特有的壮阔、博大和雄浑。今天，站在大草原的夜色里，遥望那近在咫尺的星汉灿烂，星光闪烁，我感觉到别一样的情调，别一样的如梦如幻的美。

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的心也和这苍茫的草原这浩瀚的星空一样开阔起来。站在大草原的星空下，举目骋怀，凝神静思，世间的一切纷扰一切庸俗一切猥琐一切卑贱都会一扫而尽，荡然无存。

站在草原星空下，我才真正地知道了什么是辽远博大什么是深沉厚重什么是广阔无垠什么是
豪迈雄伟。

站在草原望星空，这星空的美，比草原上醇香的美酒更怡情，更醉人……

　　
2022.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