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的味道

纪珊

雾锁清秋，新凉习习。

都说四季如展，景致润心，唯秋色，深谙动人。

转眼中秋，岁月已暮。

心里蓄满秋的故事，朗月、清风，金桂、落英。

赋一闋素文默笔，放逐纸上梨花，晕染秋韵款款，透过薄纱窗幔，摇曳着一树枫红……

纵使时光隔得远，远到千山万水，记忆中从不曾忘怀的，依旧有那淡淡绵久的一抹香甜——家制月饼。



如今的月饼，锦衣华服千姿百态，云山雾罩各种高大上，口感各异，独独少了真情实感，少了爱的寄予，和小时候的味道。

有道是：“一弦一柱思华年”。思，能回越时空，牵引我们，潜进往昔。

往昔的月饼，最常见的，是手工制作。

早早备好馅料，和好面团儿，家家户户，姥姥奶奶、妈妈阿姨大姐姐们，早早忙碌在灶间案边。

制作工具因陋就简，用筷子、勺子，甚至一柄买来没舍得用的崭新木梳。

巧手的她们，就能在面坯上，压碾拼对出形态各异、好看多姿的花纹图案，將满满爱意与祝福，化作手下功夫，把小小面饼们，悉心装扮得煞是喜气，精美可爱。

不过是块小糖饼，但在中秋月圆的日子里，郑重地忙碌制作，品评欣赏，朴素地成就了一款时尚，成就了传说中的月饼，孩子们心仪的贺礼。

那是一种寄托，一种期盼，一种愉悦熨帖的心情。

一种盈盈满秋的古老传承，一种人间烟火的心灵仪式。

那时没有烤箱饼档，只是一个煤球小炉，文火慢烙。

当铁锅里阵阵饼香飘出来时，兴奋的孩子们急不可耐，探头探脑，巴望的眼神随即灿烂。

最常见的，无非是普通的白糖芝麻花生馅儿，但在当时已不普通，不但需银两，还需票证，就算银两、票证双双到位，常常仍会“芳踪”难觅。

或许达不到现在的“五仁”国标，却格外珍贵。

想这来之不易的“柴”月饼，真材实料，写满长辈们殷殷慈爱，不啻为天下美食。

物资匮乏的日子，这种美食平时是吃不上的。

邻里之间相互分享，传递着友谊转递着关爱，也传递着平实的喜悦，质朴淳真。



男孩子们狼吞虎咽，小女孩儿们则不舍得吃得那么快，轻轻捧着轻轻嗅着，静静欣赏那花纹造型，沿着边缘，轻轻小小咬上一口，唇齿留香，味蕾生华，只希望让幸福永远留驻。



那时的月饼，不见得最奢华，却是最满足，透出的，是家的味道，亲人的味道。

入夜，月光如洒，玲珑秋夕沁出淡淡清甜，袅袅丝丝，枝叶扶疏。

木扎矮几家人围坐，灰瓦土墙月影婆娑，自家简陋的平房小院儿，便是我童年最华美的宫殿。

梧桐叶上三更月，卷舒开合任天真，擎着月饼也擎着幸福。

对影望月，江天一色无纤尘。

依偎着聆听长辈们那年复一年、关于嫦娥玉兔的古老传说，努力找寻那美丽身影，追问月亮仙子天亮以后会去哪里？

困惑月宫里那寂寞舞者，芳容轻颦，凌波微步，霓裳羽衣，长袖翩然，却永远舞不出那如梦如幻方寸之地，徒留后人望月兴叹……

如今“青瓦长忆旧时雨“，已是“朱伞深巷无故人”。

可那儿时期待的感觉，月饼中家的味道，舌尖上小小的幸福，那“童年宫殿”里秋夕赏月，无不氤氲着内心深深满足，哪怕隔着岁月的鸿沟，隔着千山万水，何尝不是悠悠不泯的回甘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