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的大学，近半年的工厂实习

老文头

在校办工厂和一汽的实习学校有三个校办工厂，自然也是在校学生的实习基地。位置在教学楼后面和长春电影制片厂为邻，其中最大的工厂是机床制造厂，生产组装C618车床，並出口到朝鲜。教学楼离学校后门很近，教学楼对面是食堂和学生宿舍，离掛校名的牌匾(正门或称二门)很远。正门到前面大门(前门没有门垛，只是断开铁丝网)是一大片开阔的庄稼地。机械加工车间很大，车床有三十多台。我们班同学一人占用一台车床，少数几位分配到铣床。虽然高中勤工俭学时见过机床，但都比较陈旧，更不敢靠近。一切基本上是从空白开始。实习代班老师好象就是工厂里的工人，不厌其烦的教我们如何开车停车，装夹工件和测量尺寸。要求我们做粗加工，按图纸要求留二三毫米以上的精加工留量就算完成任务。因为是困难时期干多干少不在乎，只要不偷赖耍滑就行。一位师傅只负责三五名学生，所以学起来也比较快。不到一周就基本上可以独立操作了。 每台车床间距离比较近。有一次我忽然发现，我前面的同学车刀己经很纯了，虽然切削金屬有屑片落下，但和工件磨擦造成的火花已经落在他前面同学的后背上。喊他停车他听不见，只得找带班老师告状。实习老师又教他磨刀。特别提醒注意安全，夹紧工件，活干多少快慢都不在乎。 经过一周多在车床上的实际操作，又通知我们改上夜班，即从晚饭后干到半夜十二点钟。上学时我从来没有熬过夜。高考前一天，晚饭后告诉家里人，我要上街溜达一会儿。不想在繁华的四马路(四平战役时东北民主联军师长马仁兴牺牲在这条马路上，解放后正式命名为仁兴路)电影院晚七点半有场电影，售票员说是新出的故事片，马上就开演了。电影结束已过九点，第二天就要参加高考，我还有心思看电影。有人说，临阵磨刀不快也光。我却从不赶夜，晚九点前一定要躺下睡觉。 夜班真的难熬呀。班里有两个会吸烟的竟然抽起了烟，困难时期买烟卷是要票的，学校都禁止吸烟。还说抽烟能解乏不困，还不时劝我们也来一口。我是受不了这烟味，老师都不管只能忍着。二个夜班就受不了。让我们也向学校要烟票，一说还真给了。开始给会抽烟的同学，后来感觉白给他们有点吃亏，买包烟试试。记得当时最便宜的握手牌香烟0.15元一盒，好点的大建设0.24元一盒，再好点的迎春烟卷0.28元一盒。 后来又让学铸造翻砂造型，还给我们表演了大型铸件的砂坑造型，但一直没看见过如何浇注铸件。最后是学钳工搓平面。还得练习基本功一一"前腿躬，后腿蹬″。动作不标准不优美都不行。经过二十多天，校办工厂的实习终于结束了。这是真动手练习，以后到校外的工𠂆实习却是只看不做。 隨后还去过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铸造分厂参观实习。看过铸件砂芯烘烤设备。空心铸件需要制作砂芯，砂芯必须烘干后才能使用。一汽是将砂芯放在传动链条的炉子里，通过电加热砂芯，经过一圈移动，就可以取出使用了。链条在封闭炉子里移动速度很慢。北京一个大学学生想看炉内有什么东西，头伸进去很长时间，想出来头却出不来，被卡住了。喊叫众人拽他也出不来，拉断电源还是不行。最后找来电工师傅把电线掉了一个个儿，链条反向移动，才把人弄出来，但命却丟了。 还让我们注意车间玻璃熏得很黑，玻璃上还留有不少小洞，是自动消理铸件的少量铁砂喷射到铸件后穿过隔离网打的，让注意不要在过道上停留。(我厂大集体有个车间曾经生产过这种铁砂，专供一汽使用) 我们还到过一汽总装配车间进行实习。俗话说得好:"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对于我们这些汽车门外汉来说，最喜欢最愿意看的是汽车是如何装配出来的。总装车间很宽大，原来装配是流水线式作业。最先是装内燃机，最后装货车的木栅栏(当初木柴便宜，后来才改成铁皮材质)一位司机上车把汽车开走。这是要到哪里去，追出车间大门外车早就没影了，我却被同学追了回来(老师不让隨便出车间)。同学问我追汽车干啥，回答:"我想看他把车开到哪里去？″ 同学说:"他总不会把汽车开到家里去吧，你能追上汽车吗？″ 后来才知道是开到工𠂆外面的露天停车场里，有意思吧。在汽车总装配流水线上常看到是通过链传动送过来的较小零部件。我最兴趣的是汽车轮子，组装工人隨便摘下从高处传过来的车轱辘装在汽车上。这么大的车轮子是从什么地方运送过来的，对我始终是个谜。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在厂房内各处寻找，终于在装轮胎对面厂区发现有人在往上掛车轱辘，原来是有专人负责往传动链空闲钩子上掛车轮胎。我说怎么会在总装流水线上看到是滿满的车轮子。几天后，我还遇到了一件让人永远忘不掉的事情。一位组装工人问了我个奇怪的问题，问我认不认识𠂆长或车间主任。一汽厂长的级别不比省长低，我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在校穷学生怎么会认识他们呢？听到我的回答，他却十分不解说一一"你们在这谁也不管你们，到这跟到自己家里一样隨便，没点门路行吗？″我赶紧问他到底有什么事，直捷了当告诉我吧。他说他想调换个工作。"成天和螺丝螺帽垫圈打交道，累点还是小事，没有一点技术含量，长久下去以后怎么办呢？″他们身边只有螺栓螺母等标准紧固件，主要工作就是上螺栓紧螺母，实在太单调。上班前还不敢喝水，怕来尿上厕所还得举手，替班来了之后才敢离岗。(听说一个班只有二个人替班，技术要全面，谁的岗都能顶替，人手不够时领导也得做替班)不想和同学说起这事，第二天有位同学告诉我说，他也遇到了同样情况，求他给调动工作和求我的人，工作位置挨着。后来我们才知道装配流水线的速度是可调的，任务重时需要调快一些，好象当时十几分钟开出一辆载重四噸的解放牌大货车。 下面四张照片是本人和学友们当年在吉林工学院的留影 继承了学校建校目的，就是为一汽培养合格优秀工人为目的的光荣传统，我们完成了二十多天临时安排的实习，回到原来的教室又开始了学习。从此不断变换教学课程表已经习以为常，有时一学期变三四次。我把大张课程表贴在课桌內翻盖上，文具盒粘的小纸张的课程表。同样的东西一式两份，以提醒自己。学校里的每位学生，都要在校办工厂里学习类似的实际操作训练。每次只能一个班四十左右人，校办工厂的实习任务很重，一次只能半个多月左右。可惜当时並没有带领我们参观机床厂全貌，我手中更没有三个校办工𠂆的照片和相关资料。据传言，在那场大动乱中，机关事业单位办五七干校时，工学院机械系老师都到了学校机床厂接受再教育，被融化十年之久。机床厂后来的命运如何，我是不清楚。三十年后，我因心房纤颤退休后，电复律恢复窦性心律的一段时间里，在家中闲着无事，找了一份乡镇企业的工作。见过吉林工学院校办工厂的技术人员，却不知原校办机床厂的生死存亡。下面的照片是当年(93年)我的工作证，这是后话。 前两年在网上看到一位权威介绍朝鲜情况时说，朝鲜机械行业的龙头拳头产品是C618车床，和六十年前我校出口到朝鲜的车床型号完全一样。权威可能是机械外行，竟然把它说成是朝鲜的顶尖技术和引以为傲的资本。文章根本没提是否在设备上增设了程序控制电子技术，竟然较长时间在网上见过多次。 在工学院学习时，曾经三次(共二十多天)进入长春一汽实习，当年没留下任何照片。这张本人在一汽门前的留影照片，是七十年代补照的。 大学后门隔条柏油路面就是长春市南湖公园，只是柏油路上没有公共汽车，显得十分冷静。我和同学曾走到路尽头长影二宿舍附近，转乘公共汽车到火车站，仅为了省下四分钱的电车费。60年入校时，还见到后门斜对面树林里有一座烈士墓。近人高砖石砌成的刻有姓名的烈士墓，后面还刻有烈士生平的碑文。原来是位女英雄难产被国民党特务医生害死。后来再找烈士墓己不见了，不知移往何处。有位女同学晚上在后门附近柏油路上被欺负，(女生宿舍楼紧贴着学校后门)还开会通知天黑后不许女生出后门。还用铁管焊了个大铁门。 下面是当年在学校后门附近的南湖公园里学友的照片 七十年代末，陪同外商在长春市南湖公园的留影 　　在齐齐哈尔机床厂的实习齐齐哈尔市是当时黑龙江省第二大城市，据史料记載是闯关东时最北方最大聚集点，建城历史甚至早於哈尔滨市。不过在我看来，当年的市区面积和四平市差不多。齐齐哈尔机床厂在火车站乘坐通往群英楼终点的，市里唯一的一条公共汽车就到厂门口。它就在群英楼对面。说起群英楼是为表彰市级以上劳动模范修造的。建成后首先让劳模们吃住在里面，召开全市大会表彰为经济建设做出突出贡献的劳动模范工作者。可惜没安排我们到里面参观。 齐齐哈尔机床厂主要产品是铣床，有平面铣和立铣两种。铣床主要用于零件的平面加工，也可做小直径孔的精加工。名牌产品是X62W型号的平面铣床。(╳是铣字拼音字头，W是万能的万字拼音字头)我们主要活动场地是机械加工的马恒昌车工小组。虽然也看过铣床的总装配过程，但更多的在车工小组，观察工件的加工制造流程。甚至可以在他们停车时简单的聊上几句，问一些简单的问题。那时候，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做工人是无上荣光和自豪，除了觉得有了金饭碗(全家人的吃穿住治病等都有了保证)社会地位也比较高。有人说马恒昌还是名誉组长，在车间里见过他。我回四平工作时，市中心就有个光荣榜，专门介绍劳模事迹，如全国闻名的榨油能手李川江(多次创解放后全国笨榨黄豆，豆油出油率最高)。四平线路厂有个陈忠信车工组也榜上有名。84一88年我和陈忠信为同届𠂆领导班子成员，他是管经营的副厂长，我任总工程师。88年春节过后换届时同时被吉林省电力工业局免职(他是因已过退休年龄，我是因工作能力差) 齐齐哈尔机床厂的工人们说，他们原来是沈阳的技术工人(车工)，响应三线建设的需要(那时就有三线建设的提法)，迁到齐市的。事后我曾想过，那些在学校机床厂里学铣工的同学，可能到生产铣床的工厂实习时，学习会更感親切，体会会更深些吧。 齐市实习时，有的同学对齐齐哈尔市的城市总结了有四大特点。即"马车多，汽车少；厕所多，饭店少；…………″因为时间永久，脑子受过二次重伤，实在难以说全哪些是四多四少了。首先说马车多汽车少。当时齐齐哈尔市只有一条由火车站通往机床厂的公共汽车。这並不奇怪，我在四平上高中时仅有一条由火车站到高中的公汽。开始票价五分钱，毕业前涨到一角。三年高中没坐过公共汽车，上下学都是由城西走到城东头。那时母亲说，"长大了，从家里要钱不能论角给了。上高中用钱多，再要钱最少得给一元了。″一些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来厂的中专毕业生说，那年月厂子内还有马车班，负责材料和零件运输，他们来四平都是厂派马车从火车站接到工厂的。再说厕所多饭店少。从火车站到机床厂路边见过几座造得完好的较大公厕，却没见路边有饭店。一个来月的实习只知道群英楼里有吃住地方，却不知道怎么能进去。.十多年后再乘这条路线的公共汽车，.却发现趟趟公交车都要中途一个站点等三五分钟。出於好奇下车发现竟然是一条不长的商业街，里面不仅有饭店还有书店。公汽中途站点等乘客我还是头次遇到。话扯远了，书归正转，还是说实习吧。 实习结束前，老师还带领我们参观了北满钢厂。听厂名就知道是日本侵华战争时就有的最早钢铁厂。我们不是治金专业，所以只能听介绍看热闹。它是我国很有名望生产合金钢的工厂。只记得有一台很大压力机，在锻打通体高温通红的，直径粗大的合金钢毛坯件。 好在我们每次实习，都是老师提要求，自己去做。看到的都深深记在脑子里，不用写书面总结和体会报告。再次回到齐齐哈尔机床厂，是七十年代末我在厂技改办时，为订购他们生产的螺栓和螺母的两套联合生产设备。(把原钢手工揷进去，通过自动下料，礅头，缩径，搓丝等多台机器，最后六角螺栓自动落入零件筐。工人只需要抬走标准紧固件螺栓就可以了) 1963年12月13日在齐齐哈尔公园里的留影《齐市实习留念》，前一为本人，后一孙姓同学65年和66年都曾寄给我贺年卡，中间是姓庞的同学分配到沈阳鼓风机厂后失联 63年12月13日，本班三位同学在齐齐哈尔市公园里的留影《嫩江踏雪》 在沈阳中捷友谊厂(沈阳第二机床厂)的实习看到我们实习工厂的名称，就会想到一定和捷克有关。当时社会主义阵营里的捷克斯洛伐克工业是比较发达的，当然捷克更为先进。64年初我们来到这家工厂时，发现还在新建的一幢厂房，挖地基时地下露出水沟沙子而被迫停工。他们解释说要修改图纸加固地基后才能再建厂房。原来工厂虽在市区，却是选择在老旧河套上建设的工厂。难怪有的同学背后戏称它是建在沙滩上的工厂。 工厂的主导产品是T68卧式镗床(T是镗字拼音字母的字头)和摇臂钻床。虽然也看过摇臂钻床的组装，但更感兴趣的是从捷克进口的大型孔加工精密机床镗床。这次是学完所有专业课后，最后一次毕业实习。老师对我们要求也很严肃。老师从工厂晒出一大堆T68镗床的零件图纸，让我们对照实物练习视图绘图知识和重要零件的加工制造流程。所以实习不再是光看不说，有点评头论足指手划脚了。帮助工𠂆改进了镗床上的一套夹具设计，提高了生产效率，从而受到欢迎。俗话说见多识广，通过实习我们学到了许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因为我们也会实际操作机床，所以和工人之间有共同语言，互利互惠，共同提高。当时提倡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社会地位高。提倡提合理化建议，搞技术改造和技术革新，提高产品质量和生产效率。真正体现了劳动人民当家做主的主人翁责任感。 沈阳第二机床厂实习结束前，老师领我们还到沈阳第一机床厂叁观实习。沈一机床在铁西区，那里是沈阳市工厂聚集地。沈阳第一机床厂生产的C620一1普通车床是教科书的重点内容。毕业时车床电机的转数，床头箱里有几根轴，每根轴上有多少齿轮，齿轮的齿数都能背下来。主轴转数的计算也不用看书就能算出来。沈阳一机床每年生产出来的车床数量全国最多，多年来在全世界机床年产量排第一，可见当年名气之大。可在工厂内院子角落里到处可见铸造的床身，上面用油漆写着铸造时间年月日。老师说这些大铸件需要风吹雨淋日晒满一年以上，完成消除掉了铸造产生的内应力(被称为天然失效处理或自然失效处理)才可以加工床身，可以保证设备制造精度二十年不变形。俗话说，见多识广。通过实习我们学到了许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七十年代初，我在四平线路𠂆机修车间当技术员时，看见上有天车(吊车)，三四位钳工抡着大锤喊着号子，在安装向心推力轴承，不觉说到一一"怎么还有这么装轴承的呢？″班长见我说出这话，满脸迷惑，顺口问到一一"你看到都是怎么装轴承的？″我告诉他，我看见的是所有机床厂和长春一汽，都是把轴承放在50号机油里电加热，把取出来的轴承套在轴上，自然冷却就完成了，哪里有你们这么费事的。从此以后，为火力发电厂用的苏式粉碎煤渣的碎渣机，改变了原始笨重的安装轴承方法。 两位家住长春市，在沈阳中捷友谊厂(沈阳第二机床厂)实习时，在沈阳中山公园里的留影，他们就是下面照片的两位(66年春节重逢) 家住长春市的学友，寄给我的贺年卡《66年春节重逢》 在沈阳实习时，我和好友在沈阳中山公园里的留影，站立者为本人，坐者是毕业后多次给我寄过贺年卡，七十年代还有信件联系。 64年沈阳实习时，本人在北陵公园的留影 在沈阳实习时，班长和学习委员参观沈阳故宫后的留影 大学毕业前参观过长春电影制片厂，也没留下照片。这张照片是七十年代末陪同外商参观长影后，在门前的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