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一碗猪头肉

云卷云舒

乡愁是一碗猪头肉

 寻碧芳

自小习惯了城里隆重的过年方式:烟花爆竹，年画门神，酒水饮料，瓜果蔬菜，鸡鸭鱼肉，美味珍馐，还有家家必备的土八碗。

成为龙潭媳妇后，在钻天坡陪公公婆婆过的第一个年却让我颇感意外。没有蒸菜扣菜，无需准备八盘四碗。主菜是一锅经柴碳火慢慢煮得香软糯滑而又不失弹性的猪头肉和一只养得肥壮细嫩的土鸡，外加一些种在房前屋后的菜菜脑脑。纯朴的钻天坡人似乎不喜欢在餐桌上摆花架子，对他们来说味道浓厚纯正的猪头肉就是年夜饭桌上最美的滋味，是一种长在味蕾上的渴望，是他们最富足的精神享受。

大年夜一家十几口团团围坐，手边一杯纯净的包谷酒，几大碗热气腾腾香气内敛的猪头肉。我惊讶公公随便夹起一块猪头肉都能顺口说出部位，还能一一说出不同部位猪头肉味道的差异，更惊讶一顿年夜饭，几大碗猪头肉被吃得几乎只剩碗底。酣畅淋漓的年夜饭，酒喝得刚刚好，话却永远说不够，夜深人静，我们都已熟睡，父子几人仍然围着火炉夜话，几近天明。　

后来，公公去世，婆婆随我们进城生活，三间老屋闲置。曾经那么热闹的鸡飞猪叫的院子空寂了；那长满庄稼的土地，堆满粮食的楼板；那烤房里黄生生的大洋芋，灶台上咕嘟嘟冒着热气的老火腿；那清晨天边的青岚，深夜苍穹的群星成了只可追忆的美好。

大年夜，尽管餐桌上堆盘叠碗，鸡鸭鱼肉蔬果虾蟹样样不缺，老公还是举箸不欢，我们的餐桌上没了猪头肉。少了猪头肉的宴席就像缺少主角的大戏，没了公公的年夜饭就像少了主心骨的家庭聚会。我知道深埋在老公内心的痛，却无法为他抚平伤口。

前年腊月二十九，菜市场人潮汹涌，我和老公在人海中左顾右盼，找寻卖猪头的摊子，无果，又去专卖宣威火腿的小店寻找，还是没有。后来跟闺蜜讲起这件事，她恰好储备了一个猪脑壳过年，还剩半个，立即送我。这以后我们有了经验，入冬后遇到农户杀年猪提前买一个请人腌制。只是再也吃不出老家那种味道淳厚，香味含蓄内敛，厚而不肥，余味缠绵的味道。这种味道只有钻天坡才有，是山间蕴含四季菁华的猪草，是公公婆婆的精心喂养，是对儿孙切切的期盼，是全家人欢聚一堂的欣喜。

龙潭老家，钻天坡那碗芳香四溢的猪头肉是我们的乡愁，“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是王湾的乡愁，“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是杜甫的乡愁，望乡台上浅浅的海峡是余光中的乡愁，曾经的伊拉克是伊拉克人民的乡愁……

只愿“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乐观旷达能治愈“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的怅惘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