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中秋，月是格外圆（上）

马俊

文 字：马 俊

图 片：网 络



　　

中秋，划着月亮小船，向我驶来。不经意间，犁开了我内心的平静，掀起细碎的波澜，因为，我想起了你，想起了那一年……



那一年的月亮格外的圆。我坐在开往你的绿皮火车上，有些兴奋，有些热切，还有些茫然。我痴痴地望着窗外的一轮圆月，手指头勾着捆绑月饼盒的纸绳，那些理不清头绪的念想，纷至沓来。



我是乘硬座来的，16小时的车程，之所以没买卧铺，是因为卧铺一个单程就超过了硬座的往返，我用省下的这张卧铺票，买了一盒月饼，一个影集，余下的还够我们看场电影、照个合影、一起吃顿饭。



踏上来看你的列车，是一个临时决定。我真的是太想见你了，尤其是在这万家团圆的中秋节。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寒假的时候，那天是正月十五，我们一起吃的元宵是圆的，看的月亮是圆的，我们也是团团圆圆的。

请原谅我来不及提前告诉你，因为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十四的下午，写信会比中秋晚到三四天，就连最快的电报也无法赶在中秋之前，唯有这趟绿皮火车，才能让我在中秋的下午赶到你身边。



你知道吗？当我发现，整栋宿舍楼就剩下我自己，我感觉全校就剩下了我自己。茫然四顾，除了我的影子，我就只有心中的你。我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毕业论文、三好学生、乃至锦绣前程，都不及我想见到你！



已是凌晨三点，绿皮火车轰隆隆地碾过黑夜的寂静，轻摇着旅客东倒西歪的鼾声，我睡意全无，凝神看着浑圆的月亮，想你该是早已进入了梦乡，会不会梦见我呢？你做梦也想不到吧？我正在离你越来越近的路上！



咣当一声，月亮仿佛摇晃了一下，我下意识地蹲下身，把脚边的月饼盒摆了摆正。月饼是我一个一个挑的，十个月饼五种馅，有桂花、莲蓉、枣泥、冰糖、芝麻，都是你爱吃的。

月饼盒也是我特意选的，有圆月、玉兔、长袖蹁跹的嫦娥打着灯笼，象征着团圆和幸福。我让售货员扎了两道纸绳。此去，路途遥远，我怕弄散了包装，打包的绳，一直勾在手指上。



这趟列车下午一点到站，就算我不认识去你单位的路，再慢四点之前我也能到达你的面前。想到见面时你脸上的惊喜，热情的拥抱，我的心就一阵火热。

我们可以先去照相馆，留几张合影。再找个清净点的饭店，在靠窗的位置，喝一点红酒，一边吃月饼，一边看圆圆的月亮。然后，去看一场不管什么内容的电影，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情侣影院。



我长这么大，从没有像今晚这样久久地凝望月亮，它太美了，我情不自禁地想，她是中学时见证我们偷偷早恋的那一轮月亮吗？她是大学时我们无数次花前月下的那一轮月亮吗？她是毕业时偷看我们含泪吻别的那轮月亮吗？



还记得分别的那天晚上，你差点把眼泪哭干了，指着天上的月亮对我说，不管月圆月缺，你每天都会想我，每个星期都会写信给我，要我必须及时回信。



可是，今年，你给我的信比月圆还稀，我连续给你写了三封信你都没有回，这也是我决定来看你的一个原因，想到这，我的心就没来由的一阵忐忑。

就在我恨不能马上飞到你身边的时候，火车居然停了下来，列车广播员宣布火车晚点的声音，像一道魔咒，让我的心在油锅和冰窟里反复煎熬。

晚点的每一分钟都是我和你本就不多的聚会时光啊！如果可以，我愿意拿我余生百倍千倍的时间来换。

 火车一晚点就是三个小时，出了车站已接近五点，正是下班高峰，公共汽车站挤满了人。问清楚了乘车路线，我拼了命地往车上挤。车缓缓开出车站，我还不甘地扒在车门上。另一只手把月饼搂在怀里，生怕挤坏了包装。忙乱中，我上了车的反向。

换乘了四趟车，我才筋疲力竭地找到你宿舍楼前，时间已接近晚上七点。我不敢相信，我是那样狼狈，新换的确良衣裤，早被汗水湿透，还浸染了几块大大小小的油渍。月饼盒子也裂开了，能看见里面破损的月饼，手和胳膊上都留下了车门的擦痕。



向看门的大妈说明了来意，大妈告诉我，你下午离开，尚未回来。



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格外圆，也格外冷。某种不祥的预感就像这秋夜的冷风，从湿透的衣服向我的心一点点渗透，慢慢地熄灭了来时的火热。我不得不躲进更深的墙根下，暂避风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蜷缩在角落里，看天高云淡，月明星稀。看月光如水，把门前的水泥路镀成亮银色。而我却沉入了更深的阴暗。终于有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是你回来了，我不会听错。



我从阴影里站起身来，就见你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如翩翩仙女，从前楼的拐角飘出，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刺痛我眼睛的是你的手竟然挎在他的胳膊上，顿时搁浅了我迈出的脚步。

你们有说有笑地向门口走来，似乎在说刚刚看完的电影如何精彩。“呱嗒”一声，我手中的月饼盒掉在地上，月饼散了一地，有一块沿着台阶滚到你的脚下，你这才惊讶地看见了我。啊的一声，你像触电一样抽出了挎在男子胳膊上的手。

 那时我脑子里正电闪雷鸣，恍若失心。你好像问我，你怎么来了，你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接着我看到你蹲在台阶上撕扯头发，号啕大哭。



你说你一个人在异乡是多么孤单，你说现实比你想象更加冷酷，你说曾经的誓言多么幼稚，你说在权力面前爱情多么无助，你说没有靠山干的再好也不可能出头！

而我真的不想再听你说什么了，来时，这些我都曾经想过，只是强迫自己不往这上面想。我看见那个男子正不知所措地安慰着你，我说了一句：祝你幸福！随即转身离去。

转身的瞬间，脚下不经意踩碎了两块月饼，我的泪水已经滂沱。

我不记得，一个人是怎样半夜里走回车站，我远远看见中秋的月亮，正在火车站灯影的上方，显得格外的圆。

注：续集请看：

那一年中秋，月是格外圆（下）

前传请看那一场烟花如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