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了夏天

徐桂芳(六月栀子花)

<p class="ql-block">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p><p class="ql-block">夏一来,空气里便兑满了光和声的粒子,时间膨胀得让人必须打一个长长的瞌睡才能走完一天。满山乱开的花,满地乱飞的裙,把这长长又长长的热摇得稀碎。</p><p class="ql-block">清水瓶里的花要日日换水,陶土盆的植物也要勤勤地浇水,怕是受了阳光的过于青睐,宠溺得越来越娇贵,却也不枉人一番苦心,一个个出脱得如“二八娇人”,一枝枝,一叶叶吹弹可破的楚楚动人。</p><p class="ql-block">衣,渐渐褪去粗糙,愈发细腻。棉的、麻的、丝的,一件件柔弱得入不了机器,只好一件件用手慢慢揉、细细搓、轻轻漂,又受不得阳光,只能挂在背阴的风里。</p><p class="ql-block">万物疯长,各色蔬果忽地冒出来,红是鲜红,绿是碧绿,黄是金黄,紫是青紫,仿若盛装的戏子,只等锣鼓一开,喧腾腾地唱起来。我总是会忍不住挑回盈盈一篮,于微喜里细细烹来。</p><p class="ql-block">汽车的马达声,孩子们的笑声,从这条街穿过那条街。萱草和紫薇,从这条马路开到那条马路。我抱着一把香芹,从这个菜摊走向那个菜摊,总是有人好奇,觉得我抱的会不会是一捧新品种的花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烦闷的时候喜欢赖在儿子的房间。人躺在床上,一伸手就可以够着书架,随便抽出一本来,眼睛便进入了文字的世界,平复心境就只是个时间长短的过程。</p><p class="ql-block">书架是开放式。当初装修时先生把这面墙做的是展示柜,把这间房做的是客房。等房子装修完才发现,平常百姓家哪里有什么可以展示的东西。艺术审美与实用就像是隔着屏幕看手机。高大上的展示柜空荡荡的无物可放。忽然看到准备搬到地下室的那一纸箱一纸箱的书,已经都是垂垂暮年。烟丝黄的纸页已经失去了生命的饱满和柔软,被光阴风干得脆而薄,已然经不起折腾,是时候给他们找个好点的归宿了。先生年轻时也是个文艺青年,买下这一堆的文学书籍。我们搬了无数次家,丢失了许多东西,这些书却一直跟着颠沛流离,它见证过我们的泪水和欢笑、成长与蜕变,是无声的伴侣。这个展示柜似乎就是为了它而空下的。当我把它们全码进去,我才意识到真是安了家啊。展示柜放书显得空,却像是烟火里的艺术留白。客房鲜少有客人住家,成了儿子单独的卧室。</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长长的午睡时间总让人觉得心不甘情不愿,从床这头翻腾到那头,枕头横一会子,竖一会子,书乱翻得东一本,西一本,关了电视和空调,用长发盖住眼,屋子一下空空的静,只有窗外的蝉鸣和风声,云波翻涌的心已经平息,渐渐向更宽广更幽深里走去。</p><p class="ql-block">脸挨在棉麻的床单上,有阳光和花香的气息。蓝白相兼的条纹像云天相兼的颜色,越洗越翠,越洗越褪去生硬,开始向着柔和的妥贴处靠近,不似繁花似锦的床品,洗洗便旧旧的古气。这还是单位做活动的纪念品,我专门捡了这不起眼的,知道它的好是在经年后,像旧年的好故事,弥久愈香。</p><p class="ql-block">昨天讨得的几朵栀子花,养在窗台上的瓷杯里,开得摇摇欲坠。在风的撩拔下,笑出满屋子香气。</p><p class="ql-block">抓来纸笔,欲描摹几笔,怎么也描不出它的贞静幽素。罢、罢、罢、还不如学庄周,梦一回蝶,比这个有趣。闭了眼,风在耳边呢喃,香在鼻尖亲昵,人半梦半醒。墙上钟摆”嘚啵、嘚、嘚啵、嘚……”像一匹小马,跑过来又跑过去,从无垠的荒野里来,又到无垠的荒野里去。生命就这样静静地缓缓流动,像云飘过窗外,轻轻又轻轻。</p><p class="ql-block">远山站在半窗前,似是一笔勾描的碧色波纹。风在不设防的玻璃窗囗钻进来,掀起钛妃色的帘”扑挞、扑挞”拂打着窗棂,木敷敷的,一声一声迷走了神经……像某些久远的记忆在涌动,又无法破土而出。</p> <p class="ql-block">湖就在窗外,楼台水榭,山就在旁边,花木森森。抬脚便是夏里。</p><p class="ql-block">“绿树浓荫夏日长,楼台倒映入池塘。”一只贪凉的猫慵倦在湖边的树阴下,几只蝴蝶翩翩嬉戏,惹得猫引颈张望,一切恰好,落入狗的眼,生了惆怅。</p><p class="ql-block">摘朵野花插头上,居然被蜂追赶。</p><p class="ql-block">”梨子脆杏子绵哟……樱桃酸爽西瓜甜喽……”路两边瓜果贩子叫卖声声,实在诱人。樱桃、杏、梨、葡萄,如灿色的琉璃,我每样称一点。这夏,就是含在嘴里的酸酸甜甜,咬一口,生津生浅喜。</p><p class="ql-block">雨有些矫情,扭捏着时而筛下几滴,我只好走走停停。</p><p class="ql-block">远处有女子惊慌地奔跑过来,有男子声音在后面喊:“别跑了,前面也是雨天雨地,摔一跤,很疼的。”我没忍住,笑出了声。女子回头娇嗔地剜了我一眼,“讨厌。”继续向前跑去。</p><p class="ql-block">我撑开伞,不徐不疾。伞,是我离开故乡后的必备之品。专门在网上搜罗的可折叠至肩包里。一年四季都放在包里,用于不用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让我觉得安宁,像是我退无可退之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旁边小区出来一对小夫妻,手牵着手,应该是新婚蜜糖期吧。女孩柔柔地扭动身躯,轻轻撞着男孩的胯。“狗儿,帮我去地下室推出电瓶车……”男孩看着女孩挨过来的一张俏脸,轻捏一下,喜上眉梢了仍故作不愿意:“猪,我的充电器忘拿了,我得去楼上拿充电器。”女孩一扭腰肢折了回去,男孩坏笑着走向地下室。</p><p class="ql-block">让我想起我对面阳台里的那对夫妻。男子每日厨房忙碌,女子永远小帮厨,递碗、递勺,男子舀起一勺先自己尝尝,再舀起一勺吹一吹送到女子嘴边,女子又从勺里掂起一片喂到男子嘴里……</p><p class="ql-block">这般情景,遥远而清晰,不知何时何故,被我们丢弃在风里。是走得太急还是真的忘记?欲重拾起时,已是灰尘落满,烟火四起。</p><p class="ql-block">雨渐渐停息,收伞回去。</p><p class="ql-block">遇见卖自拍神器。一口一个“美女,”让虚伪的心不忍相拒。想着孩子喜欢,便买了一个。想着回去后要先藏起来,藏在孩子最爱的手办抽屉里。顺便告诉先生,不许走露消息。</p><p class="ql-block">雨声又起,又撑起伞,滴沥复滴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