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满晖

最完美的状态，不是你从不失误，而是你从没放弃成长。没有人能把你变得越来越好，时间和经历都只是陪衬，支撑你变得越来越好的，是你坚强的意志，修养，品行。以及不断的反思和修正。生活不会辜负一个，一直在努力的人，愿我们在各自坚持的道路上都能遇见那个更好的自己！ 我的家住在距离常德城外三十里的一座小山上，这里青山绿水，与世隔绝。我的童年、青年都在这里度过，也许中年、晚年还会生活在这里。当年和我一起长大的放牛娃，很多都已变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正沿袭着祖辈们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在我年少时曾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去感受那都市的繁华和喧闹。于是，我选择了围棋。 我没有老师，也没有对手，只能对着棋盘慢慢地展开遐想：“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行棋的节奏不正像这春雨润物一样无声无息吗？ 我家的附近有一条小河，它通向沅水，灌入洞庭湖，再经过长江，终归大海。每一朵浪花都蕴含着那样坚定的信念，永不停息。下棋时就是要让对手感受到这份无声的力量。“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下围棋时还需要拥有像大海一样宽广的胸怀，像岩石一样坚强的意志。我每天都要打棋谱，有时长达七、八个小时，想来业余棋手很少有人这样刻苦吧。因为，围棋对于我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份爱好，更是一种寄托，一个不离不弃的承诺。每当触摸棋子的感觉就像和情人的约会，是那样的欣喜和激动。渐渐地，我不再模仿棋谱中的一招一式，而更注重它的意境，神游局内，意在子先，还有什么功夫比兵不刃血，克敌于无形更令人心悸呢？三十年过去了，围棋陪我度过了每一个寂寞的夜晚。它带给我许多成功的喜悦，也带给我更多失败的痛楚；它伴我南征北战，遍及大半个中国……谈不上有什么成就，但这三十年我过得非常充实。童年时许下的心愿，至今仍然停留在脑海。我要去看看北海道，我要去看看富士山，我要去看看樱花盛开的东京……我要挟一技而纵横天下！ 我知道我的一生都会在追逐中度过，我更知道，许多的梦想，永远也无法实现……但我宁愿像那远古逐日的夸父，虽渴死而不悔。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远离城市喧嚣的山中小厂矿里，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因为某种机缘，他学会了下围棋，他没有老师，也没有对手，他所有的围棋知识都来缘于一本围棋入门和一本围棋常型百例，他当时的棋力，应该仅仅知道打吃和提子。但他一接触到围棋后就如痴如醉，几近疯狂，因为他憧憬着外面的世界，游剑江湖早已是他心中的梦想…… 有一天，他听说厂里新分配来的大学生中，有一人通晓围棋可谓高手。于是他千方百计地打听到了这个人，在一个中午，他迫不及待的抱着自己的棋盘棋子，找到厂里的单身宿舍，找到这名大学生，想要向他请教。可是不巧，他去的时候，那名大学生正在睡午觉。出于对高手的崇敬，他只能在门口等…… 那时正值夏天，烈日如火，汗水滴打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大学生终于醒了，突然发觉一名少年抱着棋盘站在门外有些愕然，但他很轻蔑而傲慢地回绝了少年请教一盘的要求，并决绝地扬长而去…… 少年楞住了，泪水在眼眶打转，所有的缘由都是因为这个少年默默无名，人家不屑于与你浪费时间罢了。 少年立刻做了一个决定，他去理发店剃了一个雪亮的光头，因为放暑假了，所有的孩子都希望在外面痛快的玩耍，一个小光头总不好意思出去玩了吧？他要用这样特别的方式留住自己的人，留在家里潜心修炼，每天早上，中午，下午，晚上，直至深夜，他坐在家里不停地摆棋…… 两个月以后，将有一场全厂的职工围棋赛。他虽然没有参加工作，但作为职工家属，也可以托关系报名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刚才那个绝然离去的背影，他一定要打败这个自以为是的傲慢家伙。 每天摆棋十多个小时，不分昼夜。从懵懂无知一片空白，到一点一滴的通透，终于知道什么是守角了，什么是拆边了，终于知道什么是攻击与防守，什么是布局与收官了。 整整两个月，他都没有下楼，雪亮的光头可以为他作证。那个时候，他的棋力应该还不足业余初段。 但是两个月后，他打败了所有的大人，夺得了冠军，其中也包括战胜了那名夺冠呼声最高的大学生，那个大学生认输时错愕的表情，他终生难忘。冠军奖金只有160块钱，但是在那个年代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那也是他生命里的第一个冠军，从那以后，他的一生与围棋结缘。 大约在1988年左右，第一次拿到厂里的冠军后我还是个16-17岁的少年，只有一些围棋书，自己琢磨也搞不太清楚。怎么办呢？只好在周末的时候去城市的棋馆里挑战一些不知名的神秘高手。那都是一些不认识的大人，他们在棋馆里下棋，通常都是要赌钱的。就像后来武侠世界里的江湖豪侠，他们武艺高强，但如果没有银两孝敬，他们谁会指导你一招半式呢？可我当时还在读书，哪里有什么银两啊？所以，经常好不容易攒够2块钱，兴冲冲的去到那里，明知道下不过，明知道会输掉，也是义无反顾，乐此不疲。2块钱，如果下1块钱一盘的围棋，那就是只能输2盘，除此之外，别说买零食，经常连饭都吃不上，很多时候，就是早上出来，然后到天黑了，饿着肚子回家，就是为了挑战那一个又一个的高手，输了就回去复盘，总结，打谱，研究，下个星期又来，像狼盯人一样的，一个一个的咬住，然后超越……没有人督促我这么做，我爸爸妈妈，甚至不支持我下围棋，认为是不务正业，而我自己，凭的，只是对围棋的一份热爱，春去秋来，年复一年，我终于打败了那里所有的对手，拿到了全市的冠军🏆 那一年，24岁，在华南厂理化室做零件的无损探伤检测工作，我有两间办公室，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舒服极了。但是每个月的工资只有六，七百块，没有奖金，因为我的工作量非常少，一个月加起来还不到半天的活。我工作的性质就是必须坚守岗位，一批零件从上道工序过来，经过我这里检测过关后，才能送到下一道工序，如果刚巧我不在，那很多部门的领导都会急得跳…… 我有一个办公室是一间暗室，以前用来冲洗零件照像的底片，除了进去的门，唯一的窗户用厚厚的幔布遮得严严实实的，整个房间里面的墙都刷着红色的漆，和棺材的内部是一模一样，而且非常的安静，你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脉搏… 我把我所有的围棋书和棋具都搬进了这个“活死人墓”，每天上班的时候进去，下班的时候出来，在里面潜心修炼…… 半梦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1996年，我也记不得那是我闭关修炼的第几年，就在这一年里我第一次参加了当时湖南省业余围棋大赛九星杯，请假是厂长亲自批示，厂工会发文借调的，很不容易。 湖南省九星杯由来已久，到那一年就已经是第十一届了，据说最初几届参赛人数每次都超过1200多人,真是难以想像的壮观……九星杯围棋赛实际上就是全国晚报杯湖南赛区的选拔赛，每年的前三名都可以无限风光地代表湖南省参加全国最高等级的业余大赛晚报杯，包吃，包住，包车费，能去往很远的地方，能见到传说中的围棋大腕…总之,在当时所有业余棋手的心中，晚报杯都是梦想里遥不可及的殿堂，凡是能够参加的棋手都是实力的象征，都宛如天人一般高高在上… 当时常德的围棋还处于蛮荒时代，没有任何人听说过我们……怀着一颗懵懂的心，还有积攒了很久的500块钱，我来到了省城长沙…… 当时的九星杯为了照顾长沙本地棋手工作和参赛，比赛时间安排在了晚上，每天一盘，11轮就需要11天...... 可怜我这个从“乡下”来的毛头小子，在这里谁都不认识，晚上在赛场孤军奋战，白天一个人猫在房间里独自咀嚼那胜负带来的剧烈的悲喜，赢了还好说，如果输了，这一天在悔恨中会变得特别漫长…… 还有，为了省钱，我住在20元一晚的招待所，然后到楼下的面馆吃5元钱一碗的杂酱面，吃了11天。　　 那一天是1996年10月16日……我当时参赛的身份还只是个3段， 那已经是我们常德地区最高的段位了。其实作为九星杯首秀，我的表现非常神勇，第一轮赢的是谁倒是真不记得了，第二轮我赢了岳阳的围棋名宿陈文辉，第三轮输给了长沙的邱宏伟(邱现在在广州东湖棋院教棋，已经很多年了，他在弈城有个网名“白轻衣”在9段里实力不俗。） 第四轮我赢了长沙的张红武5段，我在前一年的长沙晚报上看到张5段曾获得过当年的长沙最强棋士战亚军，可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年纪轻轻的他在那一届九星杯后就淡出江湖了，之后在各项比赛里再也没有看到过他，那盘棋成了我和他今生唯一的对局。 第五轮我又赢了大名鼎鼎的易和平老师。下那盘棋时，我根本就不知道，坐在我对面的是当时湖南省业余围棋界的泰斗，七十年代就代表湖南省参加过各项赛事，早已是晚报杯的常客了。易老直到现在仍然驰骋在各项赛事里，实在让人钦佩。 老兵不死，他们只会慢慢的离开，我们这一代人，最后的结局可能都是一样吧！ 　第六轮，我赢的是长沙的傅冰5段。这位1992年长沙市富士通杯赛冠军，曾受两子挑战过日本的宫本直毅九段，在当时也是个传说中如雷灌耳的人物。初生牛犊的我竟然杀红了眼，我自己都想不到在那间黑屋子里磨刀数年，居然锋利如斯！ 第七轮，也就是照片里的这盘棋，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全场全胜者仅株洲文东奇一人，一败的有我，长沙廖立明5段，卢红宇5段等，由我上调对文东奇。 我没有见过他，也不认识，甚至没听说过，只记得他当时显得格外的年轻，俊秀，斯文……他小我一岁，成名比我还早，那一战之后，我和他之间的渊源一直持续到现在…… 先看看棋吧，他的白上一手在上面二路退，是他厚实的本格派下法，但却是本局的败招，实战我的黑1.3俯瞰全局，感觉好极了。这一手棋拍得山响，大有胜负在此一决的气势。那个时候刚刚出道，少年意气，似乎老子就是天下第一！呵呵，真是怀念那个没有冲段少年的年代啊。 现在胆都虚了，下在哪里都怕，下在哪里都感觉不妥。 这盘棋赢下来后，全胜者绝迹。 就这样一路血淋淋地杀将下来，一路撂倒了这么多顶顶大名的高手，一下子就冲到了晚报杯的大门外，幸福来得是如此的突然，让出自山野的我根本就始料不及，本来立足于拼的心态也变得患得患失...... 那个时候心怀天下，仅一句“发挥出色”如何能够满足当时已经膨胀的心理？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连遭败绩先是完败给长沙有“矮怪”之称的卢红宇5段，再接着把必胜的棋连续亏损直到最后半目负于长沙廖立明5段。 当头就挨了两闷棒，还是太年轻啊，成功与失败之间的距离就是咫尺天涯。尤其那个廖立明，他在本届九星杯昙花一现后，竟然也莫明其妙地消声匿迹，不再出来比赛，几十年过去了，我居然再也找不到可以回砍他一刀的机会。 矮怪卢红宇，后来我们并称湖南四老，我是西毒，他是北丐，我们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多有交手，各据胜场，也许和射雕故事里面的结局一样，到了最后，西毒和北丐还是谁也没有打败谁。 总共150个人的比赛，我获得第四名，前三名代表湖南去打晚报杯，我正好名落孙三，当时心里的失落，挫败和痛苦的感觉无以名状，我几乎是含着眼泪回到常德，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的铩羽而归。从当时的报道上看， 在比赛过程中，我从3段升到了4段。 1997年10月，我在自己的密室里苦练一年后，卷土重来，再次杀向长沙的九星杯，那个时候的生活纯净得就像一张白纸，生活目标也很单一，就是“杀”尽长沙所有的业余高手，杀进晚报杯_…… 　 那个时候有人笑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蚊帐里挂的都是棋谱。其实这一点都不为过，我每天上班8个小时，几乎都关在那间白天都必须开着日光灯的暗室里打谱，晚上没事也会一个人散步到单位，直至深夜回家。在那个房间里，白天和黑夜是一样的…估计在别人的眼里，我就像幽灵一般地活着。有的时候累了，关上灯在工作台上躺着，黑黑的幔布，红色的墙，万籁寂静，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那段时间，古今中外的任何棋谱，我只要看一眼，就算不能够立刻复盘出来，我也能准确地说出对战双方的名字，及大致的对局结果，任何流行变化，我都了如指掌。 如果不是后来，我从单位下岗，如果在那间密室里一直修炼到现在，估计都成仙了！ 华南山上，活死人墓，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这一年的九星杯赛场移师到了长沙五一路上，长沙市青少年宫里的蓓蕾围棋学校。在那里我邂逅了蓓蕾围棋学校的校长余文宇先生，我和他一见投缘，他那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的一番话，我到现在仍然记得. “你就算是练成绝世高手，有用吗？比赛成绩，荣誉那都不过是浮云，你应该从围棋高手，向围棋经营者转型，常德现在还是一块处女地，你应该在那里以围棋为主体另外开拓一番事业……” 可惜那个时候不知道是我血气方刚，还是太过愚钝，脑袋里面全都是在江湖上除魔卫道，创不世之名。他的金玉良言没能点化我。 余老师啊余老师！亏您当年还是大学教授，语言表达能力太差了！ 您应该这样对我说： 你知道风清扬吗？他的独孤九剑厉不厉害？还有独孤求败，他号称“重剑无锋，大巧不工，40岁以前橫行于天下，之后弃之，因摘叶飞花皆可杀人于无形矣......”他们仙风道骨，世外高人，是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呢？(我那时一定会大声地说“是”)　　 这个时候，你把桌子一拍，再当头棒喝： “他们都像孤魂野鬼一样终老山林，也是你所追求的？你看看人家韦小宝_，武功平平，可是人家讨了七个漂亮的老婆，富甲一方......两种不同的人生，你选哪一样呢？” 估计这样我才可以醍醐灌顶，醒悟过来。这番道理，我直到二十多年后才幡然顿悟，迷途知返。这是后话，暂时不表 1997年九星杯我的记忆已经不是很深刻了，从我自己记录的棋谱上看，我赢了魏东标，赢了傅冰，又输给了矮怪卢红宇，输给了王骞，再就没有记载了……我最后又是八胜三负，因为小分的关系，排名第8，又是在凄雨冷风中铩羽而归……　　 90年代的王骞和宋刚，这哥俩命好，出生在省城，有很优越的学棋，训练和获得资讯的机会。王骞很早还在专业队集训过，代表着当时湖南业余差不多最高水平，宋刚那个时候可能差点，九十年代他还是新秀，这几年的报道上没他的名字也可见一斑。他棋风狂野，号大力金刚。十多年后，和我并称湖南四老，他是南帝，和我搏斗了大半辈子……这也是后话了。 我又回到了我的密室，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对晚报杯的渴望更加重了，尤其是对于在山里长大的我来说，那其实就是对外面世界的憧憬，我想凭我自己的能力到远方去看看....当时湖南省业余围棋最强的是长沙的王骞，和从河南职业队退役下来也是当时湖南省唯一的业余6段王新宛（湘潭人）。我在我的密室里千万次地打谱，潜心修炼，都是为了能够早一天打败他们。我每天睡觉的时候蚊帐里虽然没有挂着棋谱，却经常浮现出他俩的模样。 1998年12月，我第三次踏上了湖南省九星杯的征程， 这一次第二轮就碰上了矮怪卢红宇，呵呵！“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他的棋号称“钝刀”——平淡无奇，却内功深厚，明显走的是李昌镐的路数。去年前年都是被他拖到后半盘用细腻的小刀给分解了。这次我执黑大开大合，全是他不熟悉的套路，我要在100手以前决定胜负。 这盘棋极尽张弛之道，比起两年前对易和平那盘的我，进步还是很明显吧，从这盘棋来看，我当时的状态，气势都很不错，后面的比赛进程如何呢？我翻遍那本棋谱，只看到了3天后第5轮赢徐云桥4段和第10轮赢魏东彪5段的两局，然后是最后一盘与王新宛6段的点球大战（谁赢了谁进前3） 凡是看过世界杯的，应该都知道什么是点球大战——摒住呼吸，命悬一刻——就像这盘棋，我整整一年的辛苦，无数个枯禅一般的日日夜夜，所有的梦想和期待，包括前面好不容易8胜2败才赢来的放手一搏的机会，要么得偿所愿，要么就全都化为乌有....而这时我所要面对的，又是我在这个时候最最不愿意看到的一个人。 听过他的一则故事：说是他刚从职业退下来的那一届九星杯，他全胜夺冠，于是赞助方提出由职业棋手朱毅和他这个新科状元下盘表演棋，并开出了双方的出场费，棋份是让先，结果却遭到了他的拒绝，他要求分先下，没有理由。估计在他心里，还是以职业棋手自居的吧！他从河南队退役的原因，听说是对围棋太过于痴迷，对胜负又太过于偏执，导致精神分裂...... 为什么要安排我和这样的一个人作生死搏斗呢？如果让我现在穿越回去，我有信心和他大战一场，但也未必一定能赢。可是20多年前的我在他的面前就显得太过于稚嫩了。 知道什么是哆嗦吗？传说有个富豪喜欢和穷人打赌,他摆20万在桌上，然后放一个普通的打火机，你只要拿打火机连续20次都打燃了，20万你带走。但如果你有一次没有打燃，钱你一分都得不到，还要留下你的大姆指。按说打火机正常情况下都能打燃，但你的心一哆嗦，就很难说了。关键是在20万和你的大姆指之间，你能够不哆嗦吗？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 可是我又失败了，又是灰头土脸地回家，这个比赛的第4名或者第5名其实和最后一名是没有区别的，那份挫败感和打击无以名状，连续三年都进了前八，都是以一盘棋之差被挡在第三名之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难道我们在野的业余棋手终是不能突破这道防线吗？ 这意味着一切又要从新开始，黑色的小屋，红色的墙，幽明幽暗的灯光下无言的棋盘和棋子，还有那成堆成堆的围棋书籍......唯一坚定不移的是，我绝不放弃！ 那时，我26.7岁，在我们那嘎达算老大不小了，其他的同龄人都忙着恋爱，结婚，生子。山里的生活平静且单一，可没有城里人的精彩。只有我仍然在默默地拨弄着那一堆别人认为毫无用处的“石头”。 父母亲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就在这个时候，也许是上天怜惜我对胜负的执着，或者是补偿我在棋盘上所经历的坎坷，安排了一个美丽的“她”进入了我的生活…… 没有电视或小说里那样浪漫的邂逅，也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情节，一切都是那样的平淡自然，仿佛在冥冥中早已注定...... 花前月下，蜜意侬情，却仍然不能淡化我那颗勃勃雄心，因为身无所长的我，一定要她，为我而骄傲！ 父母亲迫不急待地为我们准备婚事，连新房都买好并装修上了，但我坚决表示，今生如果不能打进晚报杯，我绝不结婚！ 1999年10月，我第四次出征九星杯。 临行前，执手相看泪眼，我感觉心中有一种荆轲刺秦的豪迈..... 那一次，我的技艺和状态到达了我年青时期的巅峰。那时感觉，只要对手在一盘棋中有任何一手棋可以稍加指责，我就有信心把这盘棋拿下来！而且气势如宏，过去3年在这个赛场中所受到的种种痛楚和悲愤都化成熊熊的烈火在胸膛燃烧，一个声音在心里呐喊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挡我者死！ 我一口气连赢了10场，已经锁定冠军。最后一盘也是完美拿下，以11战全胜的战绩，夺得了湖南省份量最重的一个冠军。 在棋道的阶梯拾级而上，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无比的艰辛，而成长的足迹，却像是那一盘棋中的几步妙手，一经落下就不能再回头，只余下那闪亮的时刻，让自己，也让千千万万的人久久回味。 两个月以后，我踏上了婚姻的红地毯....... 一年后，我儿子降生了....... 两年后，我永久地离开了那间刷着红漆的密室.... “常德是一块处女地，以围棋为主体，去开创一番自己的事业......” 说得雅一点，就是要在这个社会中实现自己人生的价值。 俗一点的说法是，总不能让老婆孩子跟着我在山上喝西北风吧？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