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兴龙经典作品鉴赏—官场小说《如日中天》

农民作家 顾兴龙

他们是一对从农村苦读出来，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情侣，女孩叫丁梅，男孩叫李强。两人放弃了学校分配就业的机会，不满足于朝九晚五的微薄薪资，也不甘于去上班给人打工，就想着趁年轻一起闯闯，故而萌生了回乡自主创业的念头。

空想不如实干，两人一拍即合。结合自己所学的专业，考察分析了当下的农村市场环境，他们分工撰写好了《新科技蔬果种植园》的创业计划书，之后反复地推敲完善项目的方案细节，最后发现启动资金仍是最大的问题。出身农民家庭的他们，想做点事真不容易，四处把亲友求借了个遍，才勉强凑到三万块钱。这点钱对于他们的项目开发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

这天傍晚，在李强的撮合下，两家人聚到了一起想办法。他们围坐在四方桌上盘算着，要是能和政府有一些关系，得到相关部门的政策资金扶持，那后面整个项目推进就不用发愁了。交谈间说到很多乡里乡亲的人情往事，在提到县里的一把手马书记时，大家不约而同地叫好。说到这个马书记，是个出了名为民办实事的好官。因此大家都知道，有困难找马书记准行。两人听了他的故事，心里甚是欢喜，想着马书记肯定会对大学生创业非常支持。

隔天，丁梅来到马书记的三舅家，这人小时候特疼爱马书记。众所周知，马书记对他家的情况也格外照顾。丁梅特意给他三舅孩子买了不少礼物，临走前再三恳请他帮忙搭搭线。果然过了两天，等到了他三舅打来的电话。说是两人上午要好好准备下，但又强调啥都不准买带去，让下午4点半去马书记办公室聊聊天。

两人挂完电话顿时忐忑不安，不知如何准备是好。丁梅的爸爸在旁边建议信封里包个2000块钱的红包实在，可李强立马反驳说:“使不得，这可不行，马书记两袖清风，咱不能毁了人家名声。”犹豫不决中已经到了中午，买少了怕人家看不上，送多了又担心对人家影响不好。最终决定买个果篮，放两条香烟在水果底下，等日后事成了再重重感谢。

出发前，丁梅穿上了清丽的连衣裙，特意打扮了一番。他们怀揣着创业计划书，拎着水果篮手牵手一起去往县政府。由于迟迟没有等到公交，两人生怕迟到了见不到马书记。也顾不上心疼钱了，匆匆忙忙打上了车。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不约而同地望向车窗外漫天飘舞的雪花，和被银装素裹的行道树，预测着这次和马书记面谈的结局，憧憬着今后的美好未来。

晃神间，出租车已经到了县政府门口。两人在偌大的办公大楼里，四处张望打听，总算找到了书记办公室。等站在了门口时，丁梅紧张得来回踱步。犹豫片刻，李强深吸一口气，轻轻敲响马书记办公室的门。

开门的是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妇女，问好之后方知是马书记的秘书张晴。这时马书记向两人走过来，一脸笑意，非常和气地问到：“你们就是丁梅和李强吧？不错不错，一看就年轻有志啊！”甚至还主动向丁梅伸出了手，李强看到立马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然后一个箭步双手握住了马书记的手，连声地哈腰点头。

一番寒暄过后，张晴招呼着两人坐在马书记对面的沙发上。丁梅快速扫了一眼马书记，只见他一身简朴的中山装，戴着边框黄暗的老花镜，微胖中尽显儒雅，眼神里不失霸气，谈吐中却和蔼可亲。

一杯温热的茶水下肚，两人把对马书记的崇拜，从父辈的时候提了又提，这才向马书记介绍起创业项目。马书记上下打量了丁梅一番，微微一笑，接过计划书快速地翻页了几下，随后放在桌上让张秘书也看看。

沉默不语间氛围略显尴尬，眨眼到了下班时间。李强大着胆子开口，邀请马书记和张秘书一起吃晚饭。马书记听后缓缓摇头，只说还有事情要忙，心意呢他领了，还让他们把果篮给拿回去。丁梅见状，俯身贴近马书记打圆场。三请三让后，马书记说看在你们诚心诚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随即转身对张秘书说：“两个孩子都很优秀啊，我是非常的欣赏他们。也到下班的点了，确实也没聊尽兴，干脆去我们常去的那家吃。简单吃个便饭就行，重要的是多听取学习年轻人的想法，你安排下。”

四人带上果篮，坐着张秘书的车一起到了饭店，只见大厅台阶都铺的是通体大理石，在灯光的映衬下耀耀生辉。包间里的桌子中央鲜花团簇，装修可谓是富丽堂皇。两人小声地交流感叹，马书记真是对他们重视，一会一定要主动买单。四人你推我往，转了一圈点了6个菜。菜上齐后，李强打开了包里备着的老酒，丁梅在旁边帮着倒酒，酒满席开后俩人连连起身给马书记敬酒。酒过三巡，见菜也吃剩的不多，李强假借上厕所离开，实则去楼下收银台结账。服务员看着满脸通红的李强说这是“如日中天”包间，总共消费3699元。李强震惊片刻，还是立马付款返回了包间。饭局收尾时，马书记表示很欣慰老李老丁家有你们这样的人才，让留个电话却不知留谁的，说以后有事联系张秘书。两人在懵懂的话语中随声附和，毕恭毕敬地送马书记和张秘书离开。

望着马书记的车走远后，他们紧绷的心这才放松下来，一连只道是今天值了，丁梅忙问李强刚才花了多少钱。丁梅听后目瞪口呆，待李强醒酒片刻后，两人心生疑虑:刚刚只是简单的几个菜，也没有点酒，怎么会花这么多？

3699元对他们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于是决定不管怎样进去问个清楚，想着如果确实是他们也认了。两人找到酒店经理，请他帮忙查下如日中天包间的账单。经理表示根本没有这个包间。两人诧异地坚持说，刚刚就是在“如日中天”包间吃的饭。经理没办法只好叫来收银员，他也表示的确没有叫“如日中天”的包间。

两人依旧不明白怎么回事，眼看丁梅急得眼泪掉了下来，李强便质问起收银员给他开的账单是真的假的？两人付的钱又去了哪里？带着这些疑问，两人跟着经理来到吃饭的包间，包间门上却是标着“666”铭牌，原来真的是没有“如日中天”包间？

此时尾随的收银员轻蔑一笑，将他们带到角落里，老是问两人是不是真傻。见他们泣不成声这才缓缓道出了实情。原来凡是马书记带来的人，只要进了这个包间，都不点超过6个菜。3699元默认给酒店699元，剩下的3000元酒店老板会直接给马书记。这是求他办事的默认规矩，现在钱已经打给他了。

丁梅和李强面面相觑，说不出半句话，神情麻木地走出了饭店。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唯有刺骨的寒风迎面吹过来，吹得脸颊生疼，两人禁不住打了好几个哆嗦。然而此刻比他们身上更冷的，是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