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给母亲读信

清心

又是一年中秋夜，明月如镜、月光似水。我静静地仰望着幽静天空的清月，朦胧中走进了年少的梦境，那浓浓的亲情融进了这皎洁清幽的月光里，萦绕在我随着月光飘逸的绵绵思绪里。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我年少时的中秋节最深刻，最值得回忆的就是那年中秋节给母亲念信，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那年中秋节的晚上，母亲在月下给我讲述的神话故事“吴刚伐桂树”、“嫦娥奔月”……我痴迷在故事的玉盘下、仙镜里。在母亲的指点下，我仿佛看到了月中的桂树，借着银光飞到广寒宫，陪伴寂寞的嫦娥和月兔，畅饮吴刚酿就的桂花酒……

上个世纪70年代，我读中学一年级，那年的中秋节的午后暖阳下，我正要出门和小伙伴一起去河边游玩，看见母亲笑着向我走来，把手上拿着的信递给我，对我说“给我念信”。

我从信封里抽出信，母亲在我面前坐下，笑着倾听。

这是大哥从珠湖农场写来的信，我记不得了具体文字，但大意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收到了同学带来的母亲亲手做的月饼。昨夜，我和同伴坐在农场的操场上，看着月亮吃妈妈亲手做的月饼。

我念到这儿，母亲笑了，笑得很满意，笑得很灿烂。

我继续念：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吃肉了，每天都是卷心菜，加点盐，一滴油都没有。今天我们提前过了一个美好的节日，抬头仰望，月亮是那么圆。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们想念父母亲大人。我们在家里过了无数次中秋节，从不知道珍惜，今天远在他乡尝到母亲亲手做的月饼，味道特别香甜。亲爱的妈妈，我们真想回到你的身边，可是珠湖农场离开家里太远了，我真想变成小鸟飞回家里……

突然，母亲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哭得双肩抽动，哭得眼泪从手指间流溢出来。我一时手足无措，就说，“妈妈，你不要哭啊。”

母亲哭了一会儿，掏出手帕擦干眼泪，“我控制不住，你念吧。”

我继续念信，母亲的表情随着我念的内容一会儿沉默，一会儿伤感，一会儿高兴。我总算把三四张纸的信全部念完，然后把信放在桌子上准备离开，可是妈妈叫住了我。“你再念一遍。”她语调里有些许恳求。

我大为不解，信不是全念过了吗？ “我还想听一遍。”妈妈说。我耐着性子又念了一遍，念到某个地方，妈妈就说，“这几句话，你再念一遍。”第二遍念完信，我急忙站起来转身往外面走去。

母亲又叫住了我，我回过头来，母亲想说什么却有些犹豫。我问，“妈妈，还有什么事？”“我想再听一遍。”妈妈说。

“我还有事，不念了。”我朝外走去。我走到门口，突然听到母亲的哭泣声。我犹豫了一下，返身回到母亲身边，说，“我再念一遍吧。”

“那太好了。”母亲擦着眼泪高兴地说。我又念了一遍。母亲像是口渴的喝足了水，脸上显出一种满足的神情。

如今想来，为母亲念信也是一种愉悦是一种幸福。年少时总以为和母亲相伴的时光很多，当我们老了意识到应该和母亲好好相伴的时候，才发觉已经没有了“时候”。母亲在的时候，儿女无论走得太远，总是走不出母亲的牵挂；母亲不在的时候，母亲是儿女此生走不出的怀念。岁月不老，母亲会老，和母亲的温暖相伴相依，成为我们回不去的过往。母亲去世多年，可她听我念信时的那种期待和满足的表情历历在目，母爱永远散发着一脉沁香的温柔。

“八月十五云遮月”，此时真是如此。刚才还清朗的月亮，忽然被一片云雾遮盖，夜暗了下来，但云隙中穿过的光使中秋夜空显得更有层次感。没有了明月之柔光，似感微凉。我闭目静思，仿佛我又来到了那个月儿也是这么圆、这么亮的中秋之夜，可亲可爱的母亲来到我身旁，我再一次为母亲不厌其烦的吟读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