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黛玉焚稿，【连环画红楼梦之十五】

魔都雄狮

　　长篇小说《红楼梦》，是我国古典文学的瑰宝。『开谈不讲《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说明了中国大众对这部文学巨著的推崇和赞颂，它的魅力至今深深地影响当代人们的生存和发展状态。

从《红楼梦》问世以来，用不同艺术形式改编的作品层出不穷，影视、戏曲、绘画都有力作出现，而连环画更是异彩绽放，把《红楼梦》的故事充分地演绎给广大受众。

主要人物介绍

【连环画红楼梦】，主要人物介绍

原著： 曹雪芹

改编： 潘勤孟

绘画： 江栋良

封面设计：魔都雄狮

图片制作：魔都雄狮

内容提要

封建的家庭容不得宝、黛相爱，他们趁宝玉病重时，采用『掉包』之计，扬言给宝玉娶黛玉，实际上娶的是宝钗。当黛玉得悉宝玉的婚姻已成定局，痛不欲生，悲愤地烧掉了。

1. 宝玉正在痴呆呆病着时，贾政升了江西粮道。这是个肥缺，贾政十分得意，一面忙着谢恩，一面准备上任，宝玉生病，他也就不大在意了。

2. 这天，贾政去向贾母请安。贾母说道：『你不日就要上任，我有多少话要和你说。我今年八十一了，平生所疼的只有宝玉，偏偏又是病得糊涂┄┄』说时，不禁掉下泪来。

3. 贾母又道：『我叫人给宝玉算命，这先生算得真灵，说要娶了金命的人帮扶他，能冲冲喜最好，不然，只怕保不住。你倒想想，还是要宝玉好呢，还是随他去？』

4. 贾政陪笑说：『老太太要给宝玉成亲，自然是应当当网。如今宝玉病着，做儿子的也是不放心，只因近来事多，还没有瞧去。我倒要瞧瞧他是个什么病症。』

5. 王夫人听说，便叫袭人去扶了宝玉过来。贾政见宝玉面容消瘦，目光无神，大有疯傻之状，只好命袭人扶了进去，让他在贾母里房歇息一会。

6. 贾政心想：自己将近六十的人了，如今放了外任，不知道隔几年才能回来。宝玉果然不好，将来靠谁？想到这里，便瞧了王夫人一下，只见王夫人也是噙着眼泪。

7. 贾政站起来对贾母说：『老太太疼宝玉，做儿子的还敢违拗？老太太主意该怎样便怎样办就是了。』贾母道：『我的意思，挑个日子，让他们拜了堂。待宝玉好了，再让小两口儿圆房。』

8. 贾政心想：宝玉成了婚，我也好安心去上任。便陪笑说道：『老太太想得极是。只是如此草率，不知姨太太那边肯不肯？』贾母道：『姨太太那里有我呢，你去吧。』

9. 宝玉见过贾政，由袭人扶到里房床上，因为实在陷入，躺下便昏睡去。方才贾母和贾政说的话，宝玉一句也没有听见，袭人却全听清了。

10. 袭人听得要给宝玉娶宝钗，正合了自己的心意，自然欢喜。但转念一想，宝玉心里明明只有一个林姑娘，幸亏此时他没听见，若知道了，不知要闹得怎么样呢！

11. 袭人想到这里，转喜为忧，便悄悄地请了王夫人到另外一间屋说话。未曾开口，便跪下哭了。王夫人不知何意，拉了她的手说：『好端端的，有什么委屈，起来说。』

12. 袭人道：『宝玉的亲事，老太太、太太已定了宝姑娘，自然再好没有，只是太太看去，宝玉和宝姑娘好，还是和林姑娘好呢？』王夫人道：『比起来，宝玉和林姑娘从小在一处，所以他俩又好一些。』

13. 袭人道：『岂止是好些。』接着，便把近年宝玉与黛玉的光景也一说了，还说：『这事弄得不好，只怕不但不能冲喜，竟是催命了！太太得快去回明老太太，想个万全的主意才好。』

14. 王夫人回到前房，贾母正在那里和凤姐商量给宝玉布置新房呢，见王夫人进来，便问：『袭人拉你去做什么，这样鬼鬼祟祟的？』王夫人便把袭人的话说了一遍。

15. 贾母听了，半日没言语；凤姐平素话最多，这时也怔住了。只见贾母叹道：『别的事，都好办，林丫头倒没有什么。若宝玉真这样，那可作难了。』

16. 凤姐忽然说道：『依我想，这件事只有用「掉包」之计。』贾母问她：『怎么掉包法？』凤姐道：『如今不管宝兄弟明白不明白，大家吵嚷起来，说是老爷做主，将林姑娘配了他了。』

17. 贾母道：『吵嚷了又怎样？』凤姐道：『我们瞧宝玉的神情，要是他全不管，这个包儿也就不用调了；若是他听了喜欢，这事却要大费周折呢！』

18. 王夫人道：『就算他喜欢，你打算怎样呢？』凤姐凑到王夫人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王夫人点头微笑。贾母问道：『你们别捣鬼，快些告诉我究竟怎样呢！』

19. 凤姐忙向贾母耳边说了一遍，贾母笑道：『这么着也好，只是吵嚷出来，林姑娘知道了又怎么办？』凤姐道：『这话原是说给宝玉的，外头一概不许提起就是了。』偏巧被丫头珍珠、傻大姐听见了。

20. 那傻大姐是个有话夹不住的人。第二天，在园里碰着人，便凑趣说：『我们明儿更热闹了，又是宝姑娘，又是宝二奶奶，这可怎么叫呢？』

21. 珍珠知道这些话非同小可，上头不准说，她偏要多嘴多舌等我，因此举起手来，就打了她一个嘴巴，并威吓道：『你再混说，当心撵你出去！』

22. 傻大姐哪里知道这些干系，平白挨了一巴掌，气得只是呜呜咽咽地哭。珍珠见劝不住，只得走了。

23. 正在哭得伤心时，偏巧黛玉打从这儿经过，准备到贾母那儿请安，便问道：『你好好的，为什么在这里伤心？』

24. 傻大姐见了黛玉，不敢再哭，含泪说道：『林姑娘！你倒评评理，就算我说错一句话，珍珠姐姐也不该就打我呀！』

25. 黛玉笑了一笑，又问：『珍珠姐姐为什么打你？你说错什么话了？』傻大姐道：『还提它做什么？就是为我们宝二爷娶宝姑娘的事情。』

26. 黛玉听了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心头乱跳。略定了定审问，忙拉了傻大姐到一个僻静处，又问：『宝二爷娶宝姑娘，她为什么打你呢？』

27. 傻大姐道：『老太太和太太、二奶奶商量好，定在老爷起身前，要赶着把宝姑娘娶过来。头一宗，给宝二爷冲什么喜；第二宗，还要马上给姑娘说婆婆家呢。』

28. 黛玉已经听呆了，那傻大姐只管说下去：『林姑娘，这话害着珍珠姐姐什么呢？她打了我一嘴巴，还要撵我出去呢！』说着，又哭起来。

29. 这时黛玉心里，像是油儿、糖儿、醋儿倒在一处，说不上什么味儿来。停了一会儿，颤巍巍地对傻大姐说道：『你别混说了，快些去吧。』

30. 说着，自己转神回潇湘馆去，那身子竟有千百斤重，两只脚却像踩着棉花一般。那紫鹃见黛玉面色雪白，身子摇摇晃晃的眼睛也直愣愣，只在那里打转。

31. 紫鹃赶过来，轻轻地问道：『姑娘，怎么了？』黛玉只模糊听见，随口应道：『我问问宝玉去！』紫鹃听了摸不着头脑，只得搀着她到贾母这边来。

32. 却又奇怪，黛玉这时不似先前那么瘫软了，到了贾母屋里，也不用紫鹃打帘子，自己直走进去。贾母正在午睡，袭人听见帘子响，出来郁可唯，见是黛玉，便让道：『姑娘，房里坐吧。』

33. 黛玉苦笑道：『宝二爷在家么？』袭人不知底细，刚要答言，只见紫鹃在偷偷向她摇手儿。袭人正不解何意，黛玉却也不理会，自己走进里房去。

34. 宝玉靠在床上，看见黛玉进来，也不让座，只瞅着嘻嘻地傻笑。黛玉自己坐下，却也瞅着宝玉笑。袭人见他们两个只管对着脸傻笑，心里越发疑惑。

35. 半晌，黛玉忽然说道：『宝玉，你如何病了？』宝玉笑道：『我为林姑娘病了。』袭人、紫鹃都吓得改了面色，连忙用别的话岔开。两个却又不说话，仍旧傻笑。

36. 紫鹃看到这样子，没了主意，便搀扶黛玉，说道：『姑娘，回去歇歇吧。』黛玉站起来，还是瞅着宝玉只管笑，又连连点头，说道：『可不是，这该是我回去的时候了。』

37. 黛玉也不用搀扶，只管一直走去。将到潇湘馆门口，紫鹃道：『阿弥陀佛，可到家了！』一句话没说完，只见黛玉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声，一口血直吐出来。

38. 紫鹃慌了手脚，忙唤雪雁，帮同搀扶黛玉进房，躺了一会，方渐渐苏醒过来。黛玉见紫鹃守在旁边流泪，强笑道：『我哪里就会死呢！』说了，又复呛咳不停。

39. 这里，袭人等贾母睡醒，便把刚才的事回了。贾母大惊，说：『这还了得！』连忙差人叫了王夫人、凤姐过来。凤姐道：『我都吩咐过了，又是什么人走了风？这不是难上加难么！』

40. 贾母道：『且别管那些，先瞧瞧林丫头是怎么样了。』说着，便带王夫人、凤姐过来探视。只见黛玉面色如雪，没有半点血色，神气昏沉，更兼连连咳嗽。

41. 黛玉咳了一阵，那吐出的痰都带血丝。她微微睁眼，看见贾母在她旁边，喘吁吁地说道：『老太太，你白疼了我了！』贾母十分难受，便道：『好孩子，你养着吧，不妨事的。』

42. 黛玉微微一笑，把眼又闭上了。贾母出来，细问紫鹃，不得要领再问雪雁，也摸不清是谁走了风。

43. 贾母回到房中，对王夫人、凤姐说道：『这孩子的病，不是我咒她，只怕难好！要是没有别的念头，我花多少钱都使得；就是这个病，不但治不好，我也没有心肠疼她了。』

44. 凤姐道：『林妹妹的病，横竖有大夫瞧，倒是赶办喜事要紧。姑妈那边，原是大体商量好的，新房子也不差什么了，就只宝兄弟一边，还得我去用心对付哩！』

45. 第二天早饭过后，凤姐为了要试试宝玉，走进屋里说道：『宝兄弟大喜呀！老爷要给你娶亲了，你喜欢不喜欢？』宝玉听了，只管瞅着凤姐笑，微微地点点头。

46. 凤姐道：『给你娶林妹妹过来，好不好？』宝玉却大笑起来。凤姐看着，猜不透他是明白，还是糊涂。因笑道：『老爷说：你若还是这么傻，就不给你娶了。』

47. 宝玉忽然正色道：『我不傻，你才傻呢！』说着，便站起来：『我去瞧瞧林妹妹，叫她放心。』凤姐忙拦阻说：『林姑娘早知道了，她如今要做新媳妇了，不肯见你的。』

48. 凤姐嘴上那么说，心里有些着慌，暗想：袭人的话不错，提到林妹妹，宝玉眉飞色舞，倒像没病似的。幸亏我早料到这一着，不然倒难办了。

49. 凤姐把试探的情形去回贾母。贾母皱眉道：『如今且不用理他，叫袭人好好地哄他几天，我们办事要紧。』

50. 再说黛玉这病日重一日，往常生病，自贾母、王夫人起，直到姊妹丫头们，常来探望。这一时，潇湘馆竟像和贾府隔绝似等我，连问候的人都没有。只有紫鹃，整日守着。

51. 黛玉咳了一阵，吐出好些血，挣扎着向紫鹃说道：『妹妹，你虽是老太太派来侍候我的，这几年，我一直拿你当做亲妹妹┄┄』说到这里，气又接不上来。

52. 迟了半日，黛玉要坐起来。紫鹃劝也劝不住，便同雪雁把她扶起来，两边用软枕靠住，自己倚在旁边。

53. 黛玉哪里坐得住，狠命地撑着，嘴里喘吁吁地说道：『我的诗本子——』雪雁料定是要她前日理的那本诗稿，便找来送到枕边。黛玉点点头，又抬眼看那箱子。

54. 雪雁不懂黛玉是什么意思，正在发怔，只见黛玉又咳嗽起来，吐了一口血。紫鹃忙递过手绢。黛玉便拿那手绢指着箱子，却喘成一处，说不出话来。

55. 紫鹃当是黛玉要手绢，便叫雪雁开箱，拿出一块白绫的来。黛玉瞧了，撂在一边，使劲说道：『有字的！』紫鹃这才明白，她是要那块题了诗打算送给宝玉的旧帕。

56. 紫鹃找出那块手绢，黛玉接到手里，也不瞧，狠命地就撕，却只有打颤的份儿，哪里撕得动？紫鹃知她恨宝玉，又不敢说破，只说：『姑娘，何苦又生气？』

57. 黛玉微微点头，将手绢塞进袖里，便叫点灯。雪雁点上灯来，黛玉闭眼坐着，喘了一会，又道：『火盆挪近些。』紫鹃打量她冷，只得叫雪雁把火盆挪近床前。

58. 黛玉欠起身子，将那诗帕拿在手中，瞅着火盆，点点头儿，往火里一撂。紫鹃吓了一跳，要想抢时，那帕已经烧着了。紫鹃劝道：『姑娘，这是怎么说呀？』

59. 黛玉只作不闻，回手又把那诗稿拿起。这诗稿凝聚了她一生的心血，她瞧了瞧，又撂下了。紫鹃扶着黛玉，分不出手，只会干急。雪雁也顾不得烧手，赶忙去抢，却早已烘烘地化为灰烬了。

60. 黛玉烧了诗稿，把眼一闭，身子一仰，险些将紫鹃压倒。这一夜，她咳嗽加剧，吐血不止。好容易熬到了天明，紫鹃看着不行了，匆匆地来回贾母。

61. 哪知到了贾母上房，静静的只有几个老婆子在那里看屋子。紫鹃问她们老太太呢，那些人都推说不知道。紫鹃觉得诧异，再到怡红院，竟也寂然无人。

62. 紫鹃心想：『黛玉这几天竟连一个问的人也没有，别人还罢了，只是宝玉也这般冷淡，倒是奇怪。那年我说了一句玩话，他就急得生病，今日竟做出这等事来！越想越悲伤，赌气退了出来。』

63. 正在那里徘徊寻思，看见一个丫头在前飞跑，紫鹃便叫住她。那丫头笑嘻嘻地说道：『姐姐，今天夜里宝二爷娶亲了，你还不去看热闹么？』说着，仍旧飞跑去了。

64. 紫鹃听了发呆，忽然想起黛玉来，这时候不知是死是活，便眼泪汪汪，咬着牙发狠道：『宝玉，我看她明儿死了，你有什么脸来见我！』一面哭，一面走，呜呜咽咽地回潇湘馆去。

65. 跑进房内，只见黛玉肝火上升，两顴红赤。紫鹃心慌，忙叫小丫头去请李纨来。李纨是寡妇，今天宝玉结亲，她自然得回避，其余诸人，前了也不会来的。

66. 李纨正在看书，见一个小丫头冒冒失失地进来回色：『大奶奶！林姑娘不好了！快去呀。』李纨吓了一大跳，也不及细问，站起身来便走。

67. 李纨一头走着，一头落泪，想起她和黛玉相处一场，偏偏凤姐想出这条掉包计，自己因守寡也不好过潇湘馆来，竟无从尽姊妹之情，真正可怜可叹！

68. 李纨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屋子，忙问：『怎么样了？』紫鹃想说话，却是喉头哽咽着说不出来，那眼泪似断线珍珠一般，只将一只手回过去指着黛玉。

69. 李纨心酸，忙到床前，那黛玉已经不能说话。李纨轻轻叫了两声，她还微微开眼，似有知觉，但只眼皮和嘴唇微动，虽有呼吸，却是一句话一点泪也没有了。

70. 李纨回身，见紫鹃不在跟前，连忙寻到外间，只见紫鹃躺在床上，脸色惨白，闭了眼，只管流泪。李纨道：『傻丫头，你把我的心都哭乱了，快着收拾姑娘的衣裳，给她换上！』

71. 这里正忙着一同，忽然闯进一个人来，却是林之孝家的。李纨道：『你来得正好，快快出去告诉管事的，预备林姑娘的棺材，办妥当了，立刻来回我。』

72. 林之孝家的答应了，却站着不动。李纨道：『还有什么话？』林之孝家的道：『刚才琏二奶奶和老太太商量了，那边用着紫鹃使唤呢，叫她立刻就去。』

73. 李纨尚未答言，只见紫鹃气冲冲地说道：『林奶奶，你先请吧！等着姑娘死了，我们是自然出去的，哪里用着这么硬逼！』

74. 林之孝家的也不理她，却向李纨耳语了一会。李纨这才明白，凤姐怕掉包计当场戳穿，特地叫紫鹃去搀宝钗拜堂，用来瞒过宝玉。李纨想了一想说：『既是这么着，就叫雪雁过去也是一样的。』

75. 雪雁听是老太太、二奶奶叫，怎敢不去。李纨命她梳理了头发，换了新鲜衣服，就跟着林之孝家的过去。

76. 雪雁赶到贾母那边，却不见叫她做什么；再一听，宝玉似乎在里间。雪雁心想：宝玉平日和我们姑娘好得蜜里调油，这时候怎不见面了，也不知是真病假病。

77. 雪雁又想：会不会是怕我们姑娘恼，假说病了，装出傻样儿来，叫那一位寒了心，他好娶宝姑娘！我索性看看他，看他见了我傻不傻。难道今儿还是傻么？

78. 宝玉自从凤姐哄他之后，说也奇怪，那身子顿觉健旺起来。雪雁悄悄地溜到房门口，瞧见他乐得手舞足蹈。想起自家姑娘此刻不知是死是活，又是生气，又是伤心。

79. 宝玉催袭人快快给他装新，坐不是立不是的。还只管问：『林妹妹打园里来，为什么这样费事，还不来？』袭人忍着笑道：『等好时辰呢。』

80. 等了好一会，花轿才从大门进来，细乐迎出去，先是十二对宫灯，接着才是一乘八人花轿。傧相请了新娘出轿，宝玉见新娘蒙着头巾，下首搀扶的，正是雪雁。

81. 宝玉心里怀疑：紫鹃因何不来，倒是雪雁呢？再一想：是了，雪雁是林妹妹带来的，紫鹃原是我家的，自然不必带了。因此，见了雪雁竟如见了黛玉一般欢喜。

82. 一时，傧相赞礼，拜了天地，请出贾母、贾政夫妇风趣，一一行礼毕，送入洞房。贾母、贾政见宝玉喜气洋洋，居然毫无病容，也都十分欢喜。

83. 送入洞房之后，就要揭盖头的。凤姐早已防被褥，请了贾母、王夫人等进去照应。只见宝玉走到新娘跟前，说道：『妹妹，好些天不见了，你头上盖着这劳什子做什么？』

84. 宝玉说了，便伸手去揭那盖头，贾母等都捏了一把冷汗。宝玉转念想道：『林妹妹爱生气，不可造次。』又歇了一歇，到底按捺不住，上前揭了盖头。

85. 宝玉睁眼一看，好像是宝钗，心中不信，自己一手持灯，一手擦眼睛，仔细瞧了一瞧，可不是宝钗是谁？宝玉发了一会怔，再寻雪雁，雪雁也不见了。

86. 这时宝玉心无主意，以为是梦中了。丫头接过灯去，袭人扶他坐下。贾母见他两眼直视，一言不发，怕有变卦，忙亲自过来照应。一边凤姐等陪着宝钗到里间去歇息。

87. 宝玉定了一会神，轻轻地问袭人道：『我是在哪里呢？这不是在做梦么？』袭人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什么梦不梦的混说，老爷可在外间坐着呢！』

88. 宝玉又悄悄地指着里房，问道：『坐在那边的这位姑娘是谁？』袭人掩住嘴，笑得说不出话来。宝玉又问一遍，袭人才说道：『那是新娶的二奶奶。』

89. 宝玉着急，拉了袭人又问：『你说的二奶奶到底是谁？』袭人道：『宝姑娘』宝玉道：『林姑娘呢？』袭人道：『老爷做主娶的是宝姑娘，怎么混说起林姑娘来？』

90. 宝玉越发不解，问道：『我明明听见娶的是林姑娘，刚才还看见雪雁呢，怎么说没有？』凤姐走上来，说道：『宝姑娘坐在那里呢，别混说，老太太不依的。』

91. 宝玉听了，糊涂得更厉害了，口口声声要找林妹妹去。贾母等上前劝慰，也是无用。众人急得没有主意，只得满屋里点起安息香来，扶他睡下。半日，他才昏昏睡去。

92. 半夜，宝玉醒来，见袭人在旁，拉着她的手哭道：『我问你，宝姐姐怎么来的？我记得老爷给我娶了林妹妹，怎么被宝姐姐赶出去了？她为什么霸占在这里？』

93. 袭人不敢明说，用手指着里房，暗示宝钗未睡，又说：『林姑娘病着呢。』宝玉道：『我瞧瞧她去，她不知哭得怎么样了？』说着，便挣扎起身。

94. 袭人拦住他。宝玉哭道：『我要死了！我有一句心里的话，只求你们回明老太太，横竖林妹妹也是要死的，不如腾一处空房子，趁早把我和林妹妹抬在一起，活着一处医治，死了一处停放。』

95. 这边李纨、紫鹃把雪雁打发走后，见黛玉已经昏晕过去，口中只剩一丝微气不断。两个哭得死去活来，守到晚上，黛玉却又缓和一些，微微睁开眼，似乎要和紫鹃说话。

96. 黛玉攥了紫鹃的手，使着劲说道：『我是不中用的人了！你服侍我几年，原指望咱们总在一处，不想我┄┄』说着，喘成一团。

97. 隔了许久，黛玉又说道：『妹妹！我这里并没亲人，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说到这里，又闭了眼，那手渐渐攥得紧了，呼吸也突然急促了。

98. 紫鹃因自己的手被攥住不能挪动，忙叫李纨。李纨摸了摸黛玉的手，已经凉了，连目光也都散了。只得忍住眼泪，同着紫鹃拿出衣裳来给黛玉换上。

99. 刚换衣时，猛听黛玉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说到『好』字，便浑身冷汗，不作声了。

100. 黛玉气绝，正是宝玉拜堂之时。紫鹃、李纨都大哭起来。哭了一阵，只听得远远传来鼓乐之声，侧耳一听，却又没有了。

101. 李纨走出院外再听时，惟有竹梢风动，月影移墙，真正是冷月葬诗魂，好不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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