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曾经沧桑的岁月(一)

丁香树

我是1994年8月由新民乡卫生院调到了新民乡政府工作的。那时候的计划生育工作正是艰难的时候，许是由于女同志更适合做计划生育工作吧，我被分配到了计划生育办公室，也算是政府里比较大的股室。办公室里有八个工作人员。

按常理，我应该从事计划生育服务室技术工作，这是我的本行。我是学妇幼专业的，技术服务工作无非是妇检、上取宫内节育环，人工流引产等，对于学妇科的大夫来说，是最基本的。如果从事这项工作，对我来说那是轻车熟路。可是服务室里已有两个工作人员，主任便征求我的意见，并说，做技术工作又忙又累，不适合我（当时我正怀有身孕）还是学习一下其他业务，毕竟我是正规学校的毕业生，学什么都容易，干什么都一样，况且计生办正少统计人员，而统计工作是计划生育工作的核心，涉及面广，报表繁多，业务全面。虽然有违自己的意愿，但只能接受。

1995年，计划生育工作中的大事是造册建帐立卡，这是一项非常繁杂的工作。由村计生主任按户摸清情况，计生办组织人员按家按人填写人口底册页子，每个人要涉及二十多项内容，如姓名、性别，出生年月，婚姻状况，居住性质、户口性质、迁移状况，婚育情况，现存子女、节育情况，手术时间，手术地点、手术医生等等；建立育龄妇女管理帐，简称为五帐：新婚登记帐、生育证发放登记帐、出生登记帐、节育措施登记帐、死亡登记帐。每位育龄妇女都要建立育妇登记卡，详细记载育龄妇女的婚育状况时间，节育状况时间。

这项专项工作，我们做了整整一年。每天计生办人员集体下乡，每人骑一辆自行车，早晨上班就出发。到村计生主任家，放上办公桌就开始按户填写，填写的户口页子不仅要清晰整洁，字迹规范、工整，还不能涂改。有时抄了大半篇了，可是填错了一行，那么整页都要废掉，再重新填写。那时我们晚上通常要工作到十点多才能回家，骑着自行车，在黑夜里你追我赶，嚷着，喊着，唱着，比着赛似地疯跑在乡下那一条条崎岖的乡间小路上。说是枯燥，但大家在一起，也会繁殖出许多的快乐来。

记得当时，新民乡有31个行政村，最大的村不到一千口人，最小的村不足200人。无论人口多寡，既然是一个行政村，各项工作就要一个标准，一种模式，一抓到底。即所谓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以，要把工作干顺，干好，干快，必须在实践中不断积累经验，形成一套有形的规律，工作才能完成的更妥贴，更顺畅。

首先，我们把全乡最小的一个村子--新富村作为工作的第一站。新富村，在乡政府的最东面，全村只有不到四十户人家，居住在四面环山的小山沟里。所谓的沟里，就是在你前行的路上，无论你如何张望，是怎么也看不到村庄的，一路走来，都是在爬坡。我们所谓的骑着自行车，不如说是自行车骑人。推着它走完那长长的坡，人早已累得精疲力尽了，男同志开始时还能骑几步，女同志几乎全是推着自行车走。只所以不步行，执意推着自行车，是因为回家时，基本不费一点力气，车就会飞速地冲回单位。

那小段路程，走起来费时费力，你好似爬上了山坡，可是你真站到山顶，回望走过的路时，根本觉不到你是站到山顶，按着我们的想象，走过上坡路，接下来必定是下坡路了，可是等你骑上车子，还是一样的费力气，坡度小了，路还是一样难行。在沟边的小路上再走上好长一段，拐个小弯，当你抬起头时，会发现已经来到了村里第一户人家的门前。村里只有一条街道，东西巷子，街两边是住户。村小地大，家家都有很大的一处院落，进入一户院落，要走很长的一段距离，才能到屋门口。新富村属山区，只有坡耕地，没有水浇地，百姓的收入只能靠天吃饭，也是全乡比较贫困的村。

在这样的小村里，选出一个年青的计划生育女干部，是很难的。因为村里常期居住的年轻人太少了。现任计生干部也是多次动员，才勉强上任的。只有小学文化水平，但只要能如实上报本村的情况，能入户调查了解新婚、出生、节育等情况就行了，其他的软件工作只好由我们乡里工作人员帮她完成。村王主任一家均是非常实诚厚道的人。由于路难走，耽误了不少时间，到她家后，我们就招呼着快放桌子。我们意思是快点开展工作，而她却憨憨地说，家里只有剩饭，你们能不能等一下，再做点新的。听到她的话，我们全笑坏了，这才什么时辰啊，早饭刚吃过，午饭还早呢？

工作量大，为了赶时间，我们午饭不充许喝酒。王主任的爱人非常热情，非要陪大伙喝点，所以就烫上了一壶白酒，坐在桌边。我的一个同事就开玩笑说，你快把酒撤下去吧，那点酒哪够我们喝？并随手把酒壶拿起来，放在柜子上。王主任的爱人什么也不说，悄悄地走了，我们也没怎么在意，就一直喊，快盛饭吧。王主任就支吾着说，饭还没好。等了半个多小时了，还不上饭，我们就自己下地去盛饭，才发现，王主任站在大门口张望呢，一问才知，她爱人去乡里商店买酒去了？弄得我们即尴尬又内疚。当然这些主要是因为初次相交相处的原因。时间长了，大家相互了解了。多说少说，说的深些、浅些也就无所谓了。后来大家混熟了，就常把这事当作笑料来谈。

1995年，计划生育工作的各项要求是相当严格的。那时孩子出生不足七个月（指办理结婚证、生育证后不足七个月出生的）就判定为外计划出生。出生不足九个月的，必须有医疗卫生部门出据的早产证明，方能上报为计划内出生，否则视为计划外出生。对于计划外出生的，分一孩二孩两种情况给予处罚。计划外生育一孩的，就是非婚生育，指没到法定婚龄生育或没办理结婚证生育的。当时农村经济条件有限，办理结婚所需费用是农民最大的经济支出，在贫困的山村，达到法定婚龄，而无力办理结婚手续、操办婚礼的大有人在，更何况还有很多不到婚龄而同居者，所以非婚生育是不容忽视的。要控制计划外一孩的出生，就必须狠抓非法同居的（当时的计划生育是有权管非法同居的）。

政策的变异和发展：计划内外的判定：以前，领结婚证不足七个月出生，视为计划外出生。如今，领结婚证的当天出生即是计划内出生。

非法同居（现在称非婚同居）：以前，计生部门有权驱逐、撵散、监督，处罚，强制非法同居者流引产等等。如今，实行三同服务，主动上门服务，不能侵犯隐私，要微笑着开展宣传教育服务工作。

正是由于当时严峻的计划生育形势所迫，我们计生办的工作，更多的时候像从事警察工作的。整天风风火火地追查怀孕后逃跑者，秘密监视非法同居者，哪里有风吹草动，计生工作人员就出现在那里。

记得是我刚从事计划生育工作不久，有一天，主任告诉我们做好准备，晚上有行动。我们心里都很慌乱，不知要干什么，又不能打听。只好坐在办公室等，等到晚上十点多了，还没有动静，我们忐忑不安。是不是行动取消了，主任忘记通知我们了，我们大家都在猜测着，议论着，不安地在房间回来走动，而隔壁的老计生干部，不慌不忙地看书，玩象棋，根本不理会我们的急躁，只是让我们静静地等就是了。也许是他们已习惯了这样的工作方式，也许是他们已知道了工作的内容和时间，看着他们的淡定，我们再沉不住气，也没有办法。

我们从乡里出发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我们一行八人，四辆摩托车沿着乡间公路向南驶去。直到这时我们才知道，是去光明村，堵一个非法同居者。

光明村，村子不算大，因距离县城近，人们的思想比较活跃，一年来，出现了好几个非法同居而非婚生育者了，在全旗引起了很坏影响，乡党委政府要求必须在光明村杀住这股歪风。但非法同居者谁也不会自己承认的，村干部袒护也是显而易见的，要想迫使他们自己承认，就必须有实足的证据，才能拿住家长，拿住村干部，才能让同居者接受教育，接受处罚。

我们把摩托车放在了村口，徒步进村。一是怕惊扰了村民，引起不必要麻烦。二是怕引起当事者怀疑，藏匿起来，使我们被动。我们悄悄地接近那户人家，在他们家门口仔细观察好后，大家做了分工，女同志进院后负责堵住东、西屋两个门口，男同志守在窗户下，由主任亲自叫门。如果没有狗叫声，我们就先悄悄靠近门口再说，如果有狗叫，就由男同志先快步跑到门口，再见机行事。不过事情比我们想象的，顺利多了，我们已到门口了，院里还是黑黑的，静静的，并没有引起那户人家的惊觉，当主任拍门叫喊时，屋里人才醒来，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堵在了屋门口。在事实面前，家长、村干部、当事人都没有什么狡辩的，乖乖地做了询问笔录，按了手印，村干部出据了证明材料，确定了非法同居的事实。

在那样的形势下，这样的事情，不知做过多少，如今看来确实有些不人道，但执行政策，按政策办事，是我们的职责，也是现实所迫，任何人都不能变通。

未完待续

作者：丁香树

图片：自拍

编辑：丁香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