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杨光黎</p> <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碗子城城于何处?</p><p class="ql-block">在南太行山上,行政区划嘛,历史上归属不清,现在不明归属。</p><p class="ql-block">南太行的“太行陉”有一段最险要的路段——羊肠坂,从沁阳的常平村到泽州的碗城村,是连接豫晋的重要战略通道和商业要道,碗子城就横跨在古羊肠坂道之上,是这条路上唯一的城堡”,乃“一夫把关,万夫莫开”的豫晋门户!</p><p class="ql-block">碗子城是一座城吗?</p><p class="ql-block">——笑话!六百多平米,一亩地?城北放个屁,城南都听得真真的!充其量不过一户中农之家的庭院大小而已!</p><p class="ql-block">不过,城墙倒是真够厚的——四米!别说抵挡刀矛弓箭了,就是现代的山炮,也奈何不得它几分。</p><p class="ql-block">为啥叫碗子城呢?《泽州府志》记载:“县南九十里,太行绝顶,群山迥匝,道路险仄,中建小城若铁瓮,唐初筑之,以控怀泽之冲,其城甚小,故名,又以其山险峻,形如碗然,云碗子城。”——有点扯了,若单以形制而论,则完全可以叫缸子城、盆子城、锅子城、臼子城、钵子城等等,为啥非得叫碗子城呢?——以其“重”也!通常,比较严重的警告往往是:你这是砸自己的饭碗哩!而不说砸自己缸、砸自己盆、砸自己锅。因为“碗”是一个活命、续命、要命的词根!</p><p class="ql-block">碗子城何人所修?史书上记载是唐朝郭子仪所建,那么,他之前这地方是什么样呢?不甚明了,但绝不会是一片空白的……我想,应该是一个中间略凹的台地吧?</p>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自古“得中原者得天下”,“得覃怀者得中原”,然而如果不控制太行天堑只会使“得覃怀者”陷入腹背受地的境况,占据了太行陉便可实现“南控虎牢之险,北倚太行之固”之战略目的。而碗子城就是这太行径上的一把重锁——它控制着孔道、羊肠坂道、以及阎锡山时代修建的军道。</p><p class="ql-block">公元前260年夏,一个短须、粗壮、精悍、骑马的将军,带着一队亲兵顺着古老的孔道悄悄走进了碗子城这块台地,扬头看了看乌云翻滚的天空,仰天一声长啸,山谷幽幽回荡,然后,策马朝北奔去……</p><p class="ql-block">这是战国时的“军神”——秦将白起,此去是为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倾国之战——长平之战。</p><p class="ql-block">强悍的赵国是秦国东进的第一大障碍,秦必欲灭赵而打通东进之路!所以这是一场决定秦、赵两国国运的战争。“赳赳老秦”素有“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团结作战精神,可赵国自赵武灵王改革之后,赵卒也是锐不可当,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嘛!大战在丹河两岸拉开战幕,陷入重围而又绝粮的赵军突围、反突围地冲杀了46个昼夜,双方死亡将士达40多万,之后,白起又滥杀了20几万赵国降卒,河水为之尽红——丹河,是不是因此而得名呢?</p><p class="ql-block">赵国自此元气大伤,加速了秦国统一中国的进程,长平之战是战国历史的最后转折。</p><p class="ql-block">所谓兵家,实是精明的商人、是数学家,他不仅计算定量,更功于计算变量,他们有心中的函数,求得正解,是生命中的大喜,万千生命,只是算筹,白起并非白手起筹的,他心中只有胜利,没有慈悲!</p><p class="ql-block">两千多年过去了,时至今日,我们到晋东南寻游,对于有些山谷,当地人仍劝我们不要进去:说怨魂太多,戾气太重……是的!有些地方我们是需要止步、远观,不必近而求真的!</p><p class="ql-block">碗子城静静地看着丹河水从脚下流过,像一把锁一样,默不作声,它锁住的东西太多,甚至包括我们某些想象力,所以众山之中,它显得那么重、那么深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p> <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与军人路过时的沉重与血腥劲儿不同,文人的脚步还是显得轻一些,“诗仙”太白也路过了羊肠坂,并发出了“五月相呼度太行,摧轮不道羊肠苦”的感叹——是在一首长诗中顺带提及的,未敢深入叙述。我们知道,李白写过《蜀道难》,并凭此得遇贺知章,金龟质酒、朝堂力荐、出入繁华、极尽梦中……然而,过羊肠坂,写的绝不似《蜀道难》那般豪气、浪漫,那样天马行空、意猿无缰……,何故呢?“蜀道”——他没走过,崎岖的羊肠坂,他真的走过啊!</p><p class="ql-block">这里太“重”、太“沉”了,不仅是地理上的,更多的是历史上的、心理上的。</p><p class="ql-block">白起是武人之极,李白则是文人之极,——老子教得好:“极,则不继”!惟斯“三生万物”。那么,在这两者之间的“三”,最典型的就是曹操了,论武:统一汉末之北方;论文:开建安一代雄风!当年,曹操官渡大破袁绍之后,继续巩固北方统一,于公元207年,52岁的曹操亲征袁绍女婿——高干,过碗子城时,写下了《苦寒行》:</p><p class="ql-block">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p><p class="ql-block">羊肠阪诘屈,车轮为之摧。</p><p class="ql-block">曹操的一首《苦寒行》让羊肠坂名闻天下,现在碗子城前比较显眼的那段羊肠坂,史称“曹道”,乃曹操所修!——当然,还有宋太祖赵匡胤的功劳!</p><p class="ql-block">这里,李白和曹操都提了“摧轮”,想想那个年代,那些个木制车轮怎样在这山间崎岖的道路上行走的呢?笔者在碗子城下见过羊肠坂道上那些车辙印和马蹄痕,仿佛不是车辙和马蹄碾压出来的,而是石匠精心雕刻出来的,那么深刻、明晰!而这正是千百年来军人这里,李白和曹操都提了“摧轮”,想想那个年代,那些个木制车轮怎样在这山间崎岖的道路上行走的呢?笔者在碗子城下见过羊肠坂道上那些车辙印和马蹄痕,仿佛不是车辙和马蹄碾压出来的,而是石匠精心雕刻出来的,那么深刻、明晰!而这正是千百年来军人、商旅们,用皮肉、马蹄、尤其是木头一遍遍碾压的痕迹。</p><p class="ql-block">在木工手艺中,车轮应该是最难的工艺之一,因为车轮子不是家具,它要不停地承受巨大的压力、颠簸、摩擦,所以,对木材要求很高。我年幼时在老家还见过那种独轮车,听老辈子人说,那车轮是用榆木做的,车轴是楸木做的,也就是做锹、镐把儿的那种木头:韧性足,绝缘性好、耐磨损。它长啥样?我还真的没见过,听说现在大的楸树已很少见了——它生长期太长了,你在世时可能都看不到它成材。</p><p class="ql-block">古时候,楸树都是留给子孙的财富。</p><p class="ql-block">工艺上更严格严格!荀子曰:“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说得容易,就是浸泡浸泡木材,用火慢慢儿烤弯……费点儿时间而已。但是它还要用辐条把轮圈和轮毂结合在一起:既是圆形结构,又得将方形的卯隼结构扣严实了,这就既需要精工细做、又需要眼力劲儿、手劲儿、平衡感的准确无误,才能做出经得羊肠坂道考验的木车轮——这就难了!</p><p class="ql-block">所以自古以来,居山之地的山西就出好木匠,山西的木匠活儿,行话叫“晋作”,与苏作、京作、广作合为中国家具的四大流派。</p><p class="ql-block">碗子城就像一段儿历史长途的驿站,使一代代智者、墨客、武卒、贩夫的的张望、叹息、无奈……有了个暂息之所;</p><p class="ql-block">碗子城又像一道历史的重轭,见证和考量着一代代工匠的技艺、毅力,和自惕、自励!</p> <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比之军人和文人来说,更为频繁地行走在这条羊肠坂道上的是老百姓,是那些逃荒的、打零工的、经商的,尤其是商人,这儿是一条著名的商道——清华古道。</p><p class="ql-block">地控羊肠坂道的碗子城,就像一杆秤上的提梁绳,提起了两侧的繁荣富庶:一侧是怀庆府的清华镇,一侧是泽州、潞州等晋东南地区。</p><p class="ql-block">从历史唯物论的角度来讲,我不是一个“地理环境决定论”者,但有些特色地区的兴起和最终形成,的确与地理位置和地势条件有着密切的关系。</p><p class="ql-block">怀庆府清化镇距沁河、黄河不远,运粮河横穿东西,还有两条商道通达山西,水陆交替,东西交叉,北通蒙古高原,南达福建沿海,“清化为三晋咽喉,乃财货积聚之乡。凡商之自南而北者,莫不居停于此”(《大王庙创建戏楼碑记》)。晋商南下江浙,北归山西,必在此处居留。清朝时,山西人从福建运往恰克图的茶叶,也是从这里经过的。</p><p class="ql-block">清化镇本本来就靠近山边儿,人稠地窄,加之流动人口的大量增加,本地人单纯地倚靠农业来保全生活是不大现实的,所以此地人很早就在特色农产品和手工业产品方面下工夫,清化镇本本来就靠近山边儿,人稠地窄,加之流动人口的大量增加,本地人单纯地倚靠农业来保全生活是不大现实的,所以此地人很早就在特色农产品和手工业产品方面下工夫,培育出一大批有特色的拳头产品。诸如民谣中唱的:“清化鞭炮上庄姜,前乔篓,后乔筐。苏寨萝卜上庄姜,七方的姑娘不用相。柏山的媳妇儿会捏缸”、“清化鞭炮上庄姜,前乔篓,后乔筐。柿沟梳篦侯山扇,许良竹器柏山缸。麻庄凉粉中里桶,和庄还有芝麻糖……”等等,就是最好的见证,所以,此地物产丰富,晋商从这里带回大量物产以自用或销售。</p><p class="ql-block">千百年来清化古道上“马蹄嗒嗒”“人语嘈嘈”,人流、物流之密度和频繁度,一时无双!这使得这里成为南北通商的货物中转站和集结地儿。明清时期,怀庆府商业达到了鼎盛阶段,清化更是镇店铺林立,商贾云集。</p><p class="ql-block">明清时期,晋南的铁锅制造业蔚为大观,“泽州铁货”名闻天下!清化镇得地理之便,是怀庆府最大的铁货集散地。寨卜昌的王泰顺就是经营铁锅发家的,我有一个年长的文友,她姥姥家就是寨卜昌王家的,据她的间接叙述,当时在王家铁锅已批发到了安徽、蚌埠一带,可见生意之大。</p><p class="ql-block">我也去过寨卜昌,见识过它石铺街面的平整和王家大宅的大气、阔绰,当年,那是一个聚集了大量交通设施和大量人气的繁华之地。后来,秦基伟的九纵将司令部在那里,可能也是冲这个方便而去的吧?!</p><p class="ql-block">前,研究怀商文化的起源、特点、精神……焦作已形成了一股风气,我看过几篇研究性的文章,确实,没有无缘无故的富贵,正应了冶底村清华古道纪念牌的那首据说是大清宰相陈廷敬的弟弟陈廷继回乡所写的诗《清化道上》:</p><p class="ql-block">扬镳日暮满尘沙,</p><p class="ql-block">仆马知途取径斜。</p><p class="ql-block">蔬草蔬烟分野店,</p><p class="ql-block">凄风凄雨乱啼鸦。</p><p class="ql-block">兼旬驿路辞京国,</p><p class="ql-block">百里青山隔故家。</p><p class="ql-block">旧日居停犹可忆,</p><p class="ql-block">小桥行尽竹篱笆。</p><p class="ql-block">正所谓“成如容易却艰辛”呢!泛泛之众,光看到他们一时的荣华富贵,功成名就,却很难看到、更别说体会到那些开创者的艰辛、韧性、和持守的那股子劲头。这应该是本地精神文化的一个重要元素,值得好好挖掘、总结、提升概括……</p> <p class="ql-block">五</p><p class="ql-block">说来惭愧,这么一个煊赫一时的地方,作为一个怀府土著——我也是到了本世纪才听到的,而且是因为一场争讼:山西的晋庙铺镇以及下属的大口村与沁阳的常平村争夺碗子城的归属权。闹得动静挺大,据说惊动了国务院、省里边。是争夺碗子城昔日辉煌和繁荣的影子呢?还是争夺碗子城可预见的旅游收益呢?不得而知,或许,均有之吧!</p><p class="ql-block">不过若是以旅游收益计,我看微不足道!我们到碗子城是五月底,正大好天气,而碗子城冷冷清清的,我们只遇到了一个骑摩托车来此游玩的沁阳本土人,而靠沁阳这边的羊肠坂道,也就是曹操当年走过这个路上,现在几乎空无一人,一群羊懒懒散散地在吃草或休息,“古羊肠坂”四个大字赫然肃立。据说沿着此道走下去三、四里,就是沁阳的常平村了;碗子城里边儿,石阶上、城头上散落的都是羊粪;靠山西这边儿,沁阳人立的宣示主权大石碑被山西人拦腰砸断,石屑碎了一地,上边的烫金大字依稀可见……</p><p class="ql-block">而碗子城安静得像一个被岁月掏空的老人,对这一切是视而不见,城门洞开、襟怀坦露,城府里灌满风声,台阶上长满荒草。</p><p class="ql-block">比较醒目的是石头上那些蜗牛走过的痕迹、以及散落在石缝中间那些硕大的蜗牛遗体,可能是因为碗子城的时间太过于漫长了吧,漫长得就像蜗牛的行走;也是太安静了——蜗牛都变得懒散和臃肿了……</p><p class="ql-block">碗子城周围,还残存着二百多米长的古城墙和孟良寨等七处城堡,对面山顶有日寇侵华时建的炮楼遗迹,山腰上有“文革”时修建的防空洞……和碗子城一样,它们也是那么静静地矗立着,似乎陷入某种深深的回忆之中。静!周遭的一切都太安静了,静得能几乎能听出飞鸟翅膀掠过空气的声音……</p><p class="ql-block">但,历史不会永远沉默,总有后人重新掀开尘封的册页,重新打量和审视过去。笔者有一位文友——李建国——原沁阳市作协主席,,现在啥职务就不得而知了——就无数次来这里考察。他是地方史、抗战史专家,他考察常平阻击战很久了……</p><p class="ql-block">1939年,日军调集3万兵力,企图打开古羊肠坂上的豫晋通道,与侵晋日军会合,对八路军和晋豫边抗日根据地进行扫荡。国军第40军115旅官兵在此与十倍于己之敌恶战49天,消灭日军2000多人。日军久攻不下,最后违背日内瓦公约,施放毒气弹,致使包括副旅长和旅参谋长在内的3000多将士全部阵亡……</p><p class="ql-block">如今,在碗子城山顶上,还残留有当年国军官兵阻击日军用的机枪掩体,日军枪弹射击的痕迹也还清晰可辨。</p><p class="ql-block">建国兄及其伙伴们十多年来,在这里寻寻觅觅、访遗问老、追想战争细节,寻找烈士烈士遗骸、联系死者亲属、建立烈士陵园、纪念馆……让那段历史再次鲜活起来,真有河山情怀的热心人啊!</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往里边儿稍走一点儿,离碗子城近在咫尺是碗子村——属于大口村一个组,有百多口人?据说他们是历代戍关官兵的后裔,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传承着古老的传说……当年的店铺、客栈都还几乎完好地保存着,显示着当年的繁荣和喧哗。不过,随着改革开放、打工潮的兴起,青壮年都出去了。我们从村子里穿过,村子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光是这一座村子,就是我们一路过来的207国道,除了运煤的大车时不时地呼啸而过外,也很少见到开店就餐的、驾车游玩的。兴许山西就这么地广人稀?稍作耽搁,不便久留,我们便驾车一路直奔怀商铁锅的产地源头——冶底村而去……</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杨光黎,1960年生,祖藉河南修武,就职于焦作市外国语中学。笔名云外野鹤、大鸟。喜诗歌,作品曾发表于《绿风》、《西部文学》、《北美枫》、《诗评人》、《中国诗歌》、《芙蓉锦江》、《河南诗人》,《浙江诗人》等国内外刊物,间有作品入选《第三条道路》、《世界文坛》等。曾获2015年焦作市水生态文明征文大赛一等奖;2016年“魅力青龙峡”全国征文大赛一等奖。</p><p class="ql-block">个人文观:</p><p class="ql-block">散文如手,攥紧拳头再张开,丰满!张开手掌又攥拳,有力!丰满有力就是好散文!</p><p class="ql-block">个人联通:手机:13721497586;QQ:598678425</p><p class="ql-block">电子邮箱:yunwaiyehe@sina.com</p><p class="ql-block">主页:http://blog.sina.com.cn/m/yunwaiyehe</p><p class="ql-block">联通:河南省焦作市外国语中学 杨光黎</p><p class="ql-block">地址:河南省焦作市太行西路79号,或花园街57号</p><p class="ql-block">邮编:454000</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