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这片土地上

福全

黄河水浩荡，自屋前升起。

我掬起一捧黄河乳汁，滋养我生命的圣水，斑驳的老屋也凑近探进头来，很多很多的东西都如流水般涌来。

母亲挑了两只水桶，晃晃悠悠地来到屋前的大缸旁，麻利地放下扁担，提起水桶倒进缸里。一挂黄色的瀑布旋即鼓动起浪花，隐约听到不远处的流水声。

母亲是最勤快的人。忙碌的身影，映在另一个沉淀了一夜的水缸清澈里。舀一瓢平静倒进大铁锅，淘米、淘豆、切瓜、做早饭。

灶膛里闪动着火苗，霉黄色的白炽灯下，闪出一张汗渍渍的脸。灶台上的锅盖被热气鼓动，只有它是调皮的，让人想起某个温柔的黄昏。

公鸡敞亮的叫声，落满了锅盖。

一个中年男子下了土炕，走出屋子。抬头，灰蒙蒙的模糊。在隐约的大树和电线圈好的天空下转了几圈，走向通往远处的路。

一片片不可触摸的记忆，若隐若现。我跟在后面，沿着与小河并肩的小路走出村庄，繁华的庄稼被落得很远。潮水般的人群匆匆，鸟鸣般的叽喳声一起涌向我，包围了我。我有一种穿破它的冲动，闭上眼睛，像赛道上的长跑冠军，在出口处辗转进入了美丽的大森林，确切地说，是苹果园。

大地仍在睡梦中，几缕光亮倒挂在树枝上。几名男子携着轻纱薄雾，挪动在斑驳的树影里，锄地的身姿像对大地的膜拜，和大树一样，给大地带来了生机。

我想：当他们吸足了土地的养料，会不会和果子一样成熟呢？那时，他们一定会把自己归还给大地。我们也一定会恭敬地跪在地上膜拜他们，因为，我们都是在地里生的。就像母亲说的，我在土里长到能走路才开始穿衣服。

面对如此如梦如幻的场景，我没有止步。走上前，和从家里走来的中年男子打一声招呼。他气喘吁吁地说着一些话，凌乱的语言。也许是怕我没听清楚，他杵着锄头直起了腰，站成了一棵树。一片阳光卷到风里，携着泥土的芳香，落在树上。

一阵叫喊声，穿透了树林，跌落进男子的视野里。犹如一朵静静绽放的花儿，惊艳了广阔绿野。温柔的布鞋擦拭着粗糙的锄头，当质感的锄刃变回锃亮，她露出了笑脸。一前一后，恬淡、幸福，伴着软绵绵的语音，走回老屋的家。

那年，她也是丁香花一样的姑娘，扛一把锄头，走在长长的乡路上。

太奶奶晾晒的橙红柿子，被雨滴赶进怪柳编制的筐子里，暂被搁在饭桌一边。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杯茉莉，一份心情，热气腾腾的家，整个世界。

雨越来越大胆地滴落，汇成水流，自由流淌在黄土地上。从此，踏实的念想没有了远方的流浪。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和水一样的清澈里开出几朵悠悠的白云，唯美了眼睛。

有月亮的夜晚，似曾相识的意境。西窗挑灯，放下能解释和不能解释的沉重。

一个人的书，一个人的夜，一个人的美好，独上西楼。

木格子窗棂里跑来的风，拂过我的脸颊，不停地发起挑战，还模仿自然界的各种声音，触动我灵魂的琴弦，脑海里为大自然描摹出一幅幅迷人的图景。

太多的感情，如春蚕蛹动。枕头里装满的秕谷粒是大自然的情人，我是夜的情人，相约入梦。

……

晨曦微露，鸡啼鸟鸣。案板故事，长出香味浓郁的饺子，弯弯的身体里藏着大自然的秘密。闭上眼睛，仿佛徜徉在一片片青蔬满园的田地里。

我顺着地堑慢慢地向前走。母亲已把韭菜割满了篮子。

“这么多，能吃下吗？”我迷惑地看着母亲。

“送给左邻大婶，右邻大娘，还有……”母亲提着篮子走出了菜地。

我站在那里，久久不肯离开。怎么舍得这些小精灵呢！

我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想着这里曾发生的故事，所有的故事，如树叶的繁华，在秋韵里飘落。一片一片，随流水退去，退去。

哦，这片土地，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

简评：一篇好的散文，应该是在晓畅的文字中，散发着清新的气息。作者笔下的母亲和更多的乡邻一样，都是黄河边的土地上的人，对土地有着天然的亲和感，我也在这块土地上生长，对这块土地有着深深的感恩。

作者：陈玉花，山东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