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见故园飞黄叶

煕兮

茉茉在我身边睡熟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和着窗外秋虫的鸣叫，一起钻进我的耳朵。这些叫声，是我熟悉的声音，会让我想起过去的岁月，就好像我仍旧睡在窗外是母亲种下的大石榴树的家里，虽然现在的家窗外也有一棵石榴树，可是它太孱弱，才结了十几个石榴就压弯了腰，没精打采地歪在一旁，十几个青涩的小石榴好像发育不良似的，一如那曾经黯淡的青春。

不知不觉，秋天就来了，处暑（听马未都先生讲，处，止也，处暑，即暑气消除。）一过，天气就凉了下来，早上去上班的时候竟颇感有些凉意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还不得不感慨中国古人的厉害，竟能总结出这样精准的反映自然节律变化的二十四节气。有人说，廿四节气不仅是指导农耕生产的时节体系，更是包含有丰富民俗事象的民俗系统，且蕴含着悠久的文化内涵和历史积淀，是中华民族悠久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给学生讲文化自信，也应该说到二十四节气，让学生明白作为一个中国人真的多可以值得骄傲的地方。

虽说天气转凉，可城里的秋天带给人的感受却不甚明显，就像郁达夫写的江南的秋那样，草木凋得慢，空气来得润，天的颜色显得淡，并且又时常多雨而少风……只能感到一点点清凉，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与姿态，总看不饱，尝不透，赏玩不到十足……这种半开半醉的状态像一杯温吞水，让人失去了悲伤的理由。我想要的秋在我小时候生活过的乡下才有，我生活的村子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子，可是在领略秋味上，它却堪比陶然亭的芦花和西山的虫唱。前几年，村子里的人还在种水稻，张同学第一次跟我回家，走在水汽弥漫稻香氤氲的田间小道上，他好像看到了福地洞天，不断惊呼。一个人受自己的生活经历所限，看到自己经验之外的风景便会惊叹不已，在熟悉的人看来，总归是有点可笑的。其实，遗憾的是那时还未至深秋，他也就无缘领略小村深秋之境了。更遗憾的是现在的人们也都把水稻改成了旱作物，那种他曾经看过的景象也无缘得见了。

虽然那些树还在，在初秋的夜里发出哗哗的声响，掩盖了夜里的虫鸣，再过些时日，秋风凛冽，叶子便枯黄坠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秋月照层岭，寒风扫高木，吴均看到的估计也是这种景象了。可如今，我再也没有在这样的时节回去过了。偶尔回去一次，也是步履匆匆，就像现在的生活，疲于奔忙，只看到门窗上的蛛网和院子里那些落寞的树。

孔子说，君子怀德，小人怀土。杨伯峻先生在他的《论语译注》中解释道：“君子思念的是道德，小人思念的是乡土。”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思念故土是错误的吗？中国人不是一直都安土重迁吗？怎么心恋故土就成了小人了呢？后来再看到其他的解释，也就释然了，心想孔夫子肯定也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孔子是多么看重在乡村的快乐生活啊，曾皙说自己的志向是“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得到了孔子的大加赞赏。当然，这里阳春三月的快乐时光和家乡没有关系，不能强扯到一起。也没关系吧，小人就小人，夫子不是还说过，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把女子和小人归为一类。我一介女子，当然难逃孔圣人的指摘，那就这样吧，与其跟圣人抬杠，不如欣然接受。

下面的图片是很多年前用手机拍摄的我魂牵梦萦的生于斯长于斯的村庄。

春天的桃花。

夏日的田地，插秧中，想起了杨万里的《插秧歌》:

田夫抛秧田妇接，小儿拔秧大儿插。

笠是兜鍪蓑是甲，雨从头上湿到胛。

唤渠朝餐歇半霎，低头折腰只不答。

秧根未牢莳未匝，照管鹅儿与雏鸭。

秋天的枣树。

冬天的村庄，瑞雪兆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