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微笑》

鲍志强

　　前几日有事到南昌。

在南昌呆了两日，想想离老家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去一趟也不太难，有几个月没有见母亲了，一个七十几岁的老人独自在农村，她还好吗？

一位朋友刚好有空，愿意开车陪我走一趟，我很感激。又刚好在老家的几位朋友知道我到了南昌，约我到县城碰个面，一起吃顿饭，我便在半下午决定回去一趟。去看看母亲，看看朋友。

下午四点多从南昌出发，路上朋友买了几份水果，说是看看我的母亲和家里的老人，想想朋友之间的礼数往来不算太累，我也是默允了。一路上高速，本也方便，但朋友平时不太驾车便误了路，下来上去又耽搁了些时辰，当然不算很碍事。路上我打了几个电话给母亲，没人接，我想母亲应该是下地了。接不上电话，我想母亲总应该在家附近，到了也容易找到她。

花了一两个小时，傍晚了，在老家附近都昌东下了高速，这离老家近了，出站口登记做核酸花了一二十分钟，拐了几个弯便到了大屋鲍村，这是我的老家，我出生的地方。我七十几岁的母亲现在正生活在这里。

到了村里，停了车，朋友和我一起拿了水果探亲，先进了叔叔家，不见人，放下一份水果，我想叔叔阿姨回来了应该也知道是我来过了，因为我相信他们能收到这么好的一份水果礼盒，除了我不会有别人的。当然今天的这份果礼是我朋友买的。

到了静园，推开虚掩的院门，不见母亲，只见母亲的一点洗晒和一些稍显的凌乱，此时已尽夜幕，院中有一些花草，一些树影，几许蝉声。朋友在院中暂坐，我出去寻母亲。村头村尾，菜园荒地，我扯着嗓子喊母亲，不见回音，演如当年小时候母亲找我。问了几位熟识的乡俚，也不知所踪，因城里几位朋友又约定了时间，想想只能先去城里赴约，晚上回来再见母亲。那时母亲应该是回家了。

开车正往城里走，过了两个坡，远远的发现路边上一位老妇蹒跚的走，貌似记忆里的母亲，开车到了身边发现正是母亲，我摇下车窗喊了声“嗯妈（俚语母亲）”，老妇（母亲）惊诧的转过头来看我，确定了是我，她便小跑几步到车旁，趴在车门上微笑着和我说话：

“大毛（俚语：大儿子）你怎么来了？”

我也笑着说：“是啊，我临时和朋友从南昌来，我到处找不到你。”

母亲忙说：“我没带电话，那和朋友回家吧，我煮几碗糖水，晚上在家里吃饭。”

我便说：“县里几位朋友约了吃饭，我现在赶过去，吃好了再回来。”

我又问：“嗯妈，你在这里做么事？”

母亲指了指不远处的山下，张开几乎掉光了牙的嘴笑着和我说：“王陛山下的田我种了稻子，这几天天旱我在抽水。”

我装作有点生气的说：“唉，你一把年纪种什么稻子？不要弄得很忙。”

母亲说：“我有种没种的，种点稻子喂鸡，多的话机（碾的意思）些米搭到宁波给你和弟弟吃，宁波的米贵。”

我笑着说：“豆腐盘成了肉价钱，靠你的这些米我在宁波已经饿死了。”

母亲笑着说：“我只有这些施能的（本事、能力的意思），做几多的是几多的（做一点是一点的意思）。”

母亲的笑容在夕阳的余晖下是那么的灿烂，那么的无邪，那么的会心，那掉了牙的嘴，那缺了牙的笑，是多么的具有画面感，这是从小以来对我的笑啊。我一时被感染了，有点语噎，我便说：“嗯妈，你现在回家吧，我城里吃了饭就回来。”

我开了车继续往城里赶路，路上的风景，朋友的谈笑，我记不住了，刚才母亲的微笑一路上充盈着我的大脑，那是母亲一直以来的笑，在我从小以来人生路上前行的时候，在我取得一点点进步的时候，在我遭受挫折沮丧的时候，哪怕是我已年近半百的时候，母亲对我一直是这样的笑，她的笑一直在鼓舞着我，鼓舞着我从乡村的泥地走上通往遥远异乡的路，从我自卑的稚嫩走向慢慢的坦荡，从我的青春年少走到了半生华发… …

匆匆一见母亲又过去了好几天了，今晚我在宁波家里窗下看书，一本朱自清的书，看到了《背影》，想起了母亲的微笑，想起了母亲满嘴缺牙的笑，我突然的流出泪来。

　　我的泪声里，想起母亲的微笑，和她的笑里带给我的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