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下马啸啸

公子小白

初次听到贺兰山的名字，并不是从中学地理课本上学来的，而是从刘兰芳评书的“说岳全转”上听来的。是源于南宋时期抗金名将岳飞的一首“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可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那时候，总觉得“贺兰山”是金国人的土地，是南宋渴望收复的国土。后来才知道，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当时占据“贺兰山”的是党项人，属于西夏的土地，在南宋时期，尚隔着金国与宋朝对峙。

贺兰山是我国南北走向的著名山脉，绵延200余公里，基本上成为宁夏与内蒙、甘肃的界山。贺兰山是我国气候、季风、内外流区域等多处自然地理分界线，西侧是浩瀚无垠的腾格里沙漠，东部则是有着“塞上江南”美誉的宁夏平原。遥想当年，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回鹘、吐蕃、党项、蒙古人先后在此兵戎相见，连年征战，目标多是对准了山前一片片富饶的草场。在冷兵器时代，面对北方地区的游牧民族，占据中原的汉、隋、唐、宋等等，无论是谁始终也没有占据绝对的优势，原因也许正在于这片沃野千里、牧草丰沛之地。侧耳细听，隐约有万千军马长啸嘶鸣，又看到中原大地以步兵为主的队伍在这些北方游牧民族晓勇善战的凶悍骑兵冲击前溃不成军，丢盔弃甲……或许说，正是由于贺兰山、祁连山等的存在，才成为北方游牧民族阻挡汉、隋、唐、宋等泱泱大国的屏障；也是由于贺兰山的存在，才有了今日宁夏平原的水草丰美，宜农宜牧。如今，当年的矫健奔驰的军马早已转变了角色，从他们温顺的眼中已经读不出角逐厮杀的血腥，他们随着牧民去游牧、去赛马、去敖包相会。这片肥美的草场还养育出了闻名遐尔的滩羊，是宁夏最招人喜爱的“白宝”。盛夏时节，草原上散养着牛、马、羊，远望若珍珠闪烁，似飞雪清晖，古人为此盛赞贺兰山的骏马、滩羊有“肥马轻裘”的美誉。

关于贺兰山名字的缘由历来是众说纷纭，也特别有趣。蒙古人说其远望若万马奔腾，便以蒙语称之为贺兰，意为骏马；匈奴人中的“贺赖”部曾经长期居住于此，他们便把这里称之为“贺赖”，也意为骏马；突厥人将其称为曷啦，还是意为骏马。看来，无论是哪个民族在那里居住，对贺兰山的认同却是相同，在他们眼中，贺兰山永远是一匹背听松涛，俯瞰黄河的宝马良驹。难怪当年匈奴人被霍去病长驱直入，接连失守阴山、贺兰山、祁连山一线，退居苦寒之地的漠北时，曾唱出“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的痛苦哀歌。

说来有些奇怪，方才还有些虚无飘渺的云雾如同被收进了王母娘娘的净瓶，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贺兰山的轮廓一点点地清晰起来，真切地屹立在眼前。阳光穿透云层与群山万壑，亮堂堂地照射下来。这时，一个留存在心中已久的问号渐渐地被抚平。恍然间，我对之前很多历史、地理学者的一些看法有了强烈的质疑。在我看来，岳飞词中踏破贺兰山阙并非是由于地理概念的偏颇，错误地以为贺兰山是金国的土地，所以如此写恰恰是验证了一代名将的伟岸胸襟，岳飞眼中期待收复的并非只是被金国征服的黄河流域的土地，他更想收复被西夏占领的唐朝土地，还有西汉时期曾经被匈奴长期占据的漠北高原。当时，西夏占据的贺兰山、河西走廊地带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蒙古铁骑兴起前的漠北依旧是部落割据、群雄争霸，岳飞所肩负的是收复祖国大好河山的宏愿，也许，只有当自己身处贺兰山麓，听风声烈烈，松涛阵阵，才会有一分真切的感同身受，才会从天上飘过的白云中嗅出昔日的血雨腥风；才会从巍峨挺拔的群峰中看到曾经的狼烟四起、刀光剑影；才会从万马奔腾中体味到古之名将的鸿鹄之志。

走进贺兰山，间或有泉水叮咚。缓缓步入山谷，隐隐有一种凄凉旷远的感觉袭遍全身。放眼望去，山峰突兀，怪石嶙峋，岩石裸露，风化现象十分严重。大大小小的石头，褐色、黄色、黑色、灰色，好像是被谁堆砌到一起。

在山石之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的岩画，分布或高或低，画幅或大或小，计有上万幅之多。细看之下，贺兰山岩画多是以人物像、人面像为主，造型各异，抽象夸张；还有大量的动物、植物符号，以及分不清是什么的线条。

此外，还有许多刻画游牧、狩猎、舞蹈、战争、歌舞、祭祀等场面，其中尤以一幅“太阳神”的作品印象深刻，个人理解应为祭祀的图案。画面中的面部呈圆形，头上有放射状的光芒，鼻宽口阔，两只眼睛最为传神，是双环相套，看上去法力无穷的样子。贺兰岩画中的动物图案也多与中原地区的不同，多为鹿、马、狼、岩羊、骆驼、北山羊之类的充满草原气息的形象。

从岩画的年代来看，据考证约有上万年的历史，也许要追溯到西周、商朝，或者更远的新石器时代，期间，猃狁、狄、戎、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回鹘、吐蕃、党项、蒙古人先后在此地驻足游牧，不经意间，一笔一划，竟然勾勒出中华民族最璀璨的文化遗产，值得我们景仰观瞻。

注：地图是从网上下载，在此深表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