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挂的画就是你的艺术修养——从丰子恺的人生三层楼说起

久藏十一年路旭

丰子恺用三层楼（物质生活、精神生活、灵魂生活）来形容人生修行之境界：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灵魂生活就是宗教。世间大部分人都住在第一层，住在一层楼的人无法理解二层楼风光之美妙，以此类推，他认为人生的最高境界接近宗教（第三层楼），弘一法师正是这样拾级而上的人。区区以为，鉴赏一幅书画作品同样可以用三层楼来定格。 丰子恺（1898年11月9日-1975年9月15日）古人将绘画作品分为四个等级:能品、妙品、神品、逸品。能品谓之形象生动，精准无误，属于第一层楼。“神”、“妙”二品，笔墨精妙，技法娴熟，曲尽玄微，刻画事物精神本质达到了一定境界，属于第二层楼。逸品则是笔墨技法随心所欲达到了无法之法的“熟后生”，是灵感乍现时妙手偶得之结晶，如无声处听惊雷，可遇不可求。逸品傲立于艺术的巅峰——第三层楼。“逸品”不再是传移模写式的再现自然，而是高度集中表现画家本人生活态度的生命状态。逸品从“再现”跃升为“表现”。这种重“表现”在中国绘画里即是“写意精神”。它要写的是“清逸”、“超逸”、“高逸”之“逸气”。比如范宽、梁楷、法常、倪瓒、八大山人、徐渭等都属于有逸品传世的逸品画家。 南宋·梁楷：《泼墨仙人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作为鉴赏者面对作品更多是澄怀味象的体悟与对话，第一眼是看作品格调气息以判断它属于哪层楼的作品，而非技法能力来为它定调。在眼睛看笔墨形貌的同时，更重要的却是用心来读，用心感受作品背后的象外之象。这个眼光定调能力来源于鉴赏者自身的艺术修养，涵盖其器识、阅历、文化底蕴等。在此之后，才是同层楼的不同角度深入细节，欣赏、甄别、把玩。同层楼的比较可能会因为鉴赏者个人好恶之别，而呈现横看秦岭侧成峰之景象。区区以为，同层楼的作品，我们只能谈喜好与否，不能分高下，只能谈角度对比，笼统地谈好坏高下总会有失偏颇。这就好比同一片土壤环境里成长起来的花朵所构成的百花园，好比中国水墨与西方油画在精神高度上趋同的境界，他们是和而不同的存在形式，虽然品种基因不同却因殊途同归的精神高度而各美其美，美美与共。不同层级（格调）的作品都逃不过审美高手的法眼。但凡优异之作，格调气息必然灼灼其华，光芒难掩。哪怕只是一张不够清晰的作品照片，在审美高手面前也是一丝不挂的。很多当代画家读不懂梁楷、法常、八大山人、黄宾虹、毕加索等，是因为其审美力还到不了那层楼，你给他用显微镜去观察也是徒劳。可见，审美力低下者因为读不懂逸品之作进而嗤之以鼻其实是无知无畏的外露。 南宋·法常：《六柿图》反过来看，我们今天很多浓妆艳抹、名牌满身的暴发户，大多在挂一些充满匠气的装饰画，甚至是恶俗不堪的地摊画，美其名曰“风水画”，实在是糟蹋了那金碧辉煌的大house。区区以为，挂这种当代高价垃圾真不如去买几幅古代传世名作之复制品回来学习。因其格调气息是美术史认可的三层楼极品，虽然是喷墨复制品或版画，但肉眼不细看很难分辨。它们作为居家装饰，欣赏学习绰绰有余，比之那些当代高价垃圾行画不知要强多少倍。我们的艺术市场里很多审美缺失的所谓有钱人被某些头衔等身的江湖大师忽悠得团团转，觥筹交错间，肥头大耳的土老板形象与江湖大师在一起倒也般配。是故，从一个人为房子选择什么样格调品味的书画作品基本可以判断其艺术修养和审美境界。你的艺术修养就藏在你家挂的那幅画里，或者说你挂的画就是你的艺术修养。 如果说我们的言行是我们穿越生命动态的风水，那么，你为房子选择的那幅朝夕相处的书画作品就是穿越生命静态的风水。至于那些家里还从没挂画者，先学会挂画再谈审美吧。 元·倪瓒：《容膝斋图》纸本水墨 74.2cm x 35.4cm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永远别指望不在一个频道（楼层）的人能与你交流沟通。艺术的道路是曲高和寡的孤独之道，艺术的美妙从来只需与懂它的人分享，理解了大多数低层者对楼上风光的不理解，也就释怀了艺术的孤独。区区以为丰子恺先生用三层楼来形容人生境界有一定合理性，同样适合用来区分艺术作品格调与气韵之高低。如此，艺术家的精神高度本身可以自成一门宗教。此外，如果只是用宗教的观念来比拟艺术未免显得太狭隘。艺术作品是艺术家精神纬度的外化，艺术的精神属性决定了其独立自由之核心原动力。显然，这种原动力从来就不受任何宗教或流派所束缚。故区区以为，艺术的最高点超越宗教。 “美是自由的象征”（高尔泰语），艺术是真善美的统一。在此，我所指的艺术是一种超越文艺表象的生命状态，就像书画不过是这种生命状态载体之一。生活本身就是艺术，就看你是否有如来智慧把生活过成艺术。正如杜尚一语：艺术家的状态比他的艺术更为重要；我最好的作品就是我的生活。如是，活好比做一个艺术家重要得多，活好即艺术本身。在继承传统文脉精华要义的基础上融入个性，以先锋启蒙、颠覆创新为表征且凸显时代的现代艺术精神是人类对艺术永恒的追求。人类不亡，艺术不灭，艺术与文化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