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美和沉默

牛牛

上周六偶然看到网上有对电影《杨戬》的好评，刚好姐姐也在，我俩发愁下午怎么消遣，我便提议去看电影。可姐姐毫不犹豫便反对了：为啥要花那个钱？还不如去海山公园看荷花。好吧，虽然是我想花钱，但我并不能做主，于是免费海山公园半日游。

但我还是念念不忘，因为自从疫情开始，已经好几年没看过电影了，实在想去，遂又约同事周日晚上一同去。同事说有事，明晚吧。于是周一晚上，终于看了，终于如愿了！

电影票价39.8元，因为是3D的，又一人买了一副眼镜3元。至于说用42.8元去交换两个小时的观影时光，是否值得，这是个问题……

网上有人评论说，杨戬就是个美强惨。这样的人设定位倒是挺准确，却并不让我反感。

先说“美”吧，在上个世纪这个字和男性是扯不上关系的。还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有部电影叫《寻找男子汉》，那时候没有“花样美男”的说法，只有“奶油小生”。但奶油小生是带有贬义的，也就是说，奶油小生和花样美男不是“男子汉”，所以才要“寻找”男子汉。

现在再回头去看，其实问题不出在“男子汉”上，而是出在我们的审美上。准确的说，是一种审美心理。在传统观念里，“男子汉”是健壮的、粗线条的，如同高仓健那种。其背后是一种“慕强”心理吧，就是男人就应该孔武有力，就应该掌握和操控一切。而斯文谦和的男性在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影视作品中鲜有成为男一号的机会，像《亮剑》里一样，他们只能作为男主的衬托出现。所以，前两年才有了对花样美男的网络围剿，你不是吴京那你是不是“娘”……

但我们的时代已经步入了审美多元化，所以我认可杨戬可以是“美”的，而不仅仅是“帅”的。

看电影的时候，我怀疑过杨戬的动画形象是以某男星为原型塑造出来的，但这并不重要。所谓外貌不过是皮囊而已，颜值不是正义，也不是非正义，它就仅仅是外貌而已，把它作为一个中性词的话，外貌焦虑才能真正被治愈（虽然并不可能）。

而我认可的“美”，并不是说杨戬的外貌，而是这个人的整体。我现在已经明白，“美”并不是一种视觉效果，而是一种感觉。我跟学生说，美不是好看，而是让你身心愉悦，让你情感投入产生共鸣，唤起你最美好的感觉。

所以，我喜欢杨戬的话，我就是认可他是“美”的。

可是杨戬也是“强”的，那我对他的喜欢是不是也带有“慕强”？毫无疑问是这样的，我对专业能力能打的人总是带有莫名的仰慕的。所以我喜欢杨戬战斗力爆表啊，那可是能抓住孙猴子的二郎真君啊。

但若是高高在上、完美无缺的杨戬，还有什么可喜欢的呢，只有当他从云端跌落，摔的鼻青脸肿的时候，我的仰慕才会变成喜欢。这大概就是我对薛宝钗和林黛玉的感情区别吧，学生时代看红楼，林妹妹自然是我的最爱，那时候很讨厌薛宝钗。即使二三十年以后，那么多为薛宝钗翻案的文章，我读了，我也承认他们说的有道理，我也知道如果放在生活中，薛宝钗这样的人一定很受欢迎，我也知道宝姐姐也有她的可爱之处，有她的人生不易，我也不再讨厌她了……但，穿透漫长的岁月之后，我还是最最喜欢可爱的、不完美的林妹妹。或许，从不完美的人物身上，我更容易看到真正的生活本身吧。

所以，杨戬必须是“惨”的，也必定是沉默的。很多年前曾经看到有人说：真正的苦是说不出来的。而我们还能诉苦，或许正是因为我们还不够“苦”吧。有人说，欲望得不到满足便会痛苦，而得到满足便会厌倦。芸芸众生，应该是前者更多吧，吃饱穿暖便想豪车别墅美女，便想权力强大掌控众生，有了物质基础还想精神愉悦，永无止境。

而沉默者却往往已经知道了一切的虚无与不可得，如果你诉说，就说明你还是期望得到别人的理解的，可是明明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所以杨戬才沉默，沉默是“强”和“惨”的结合——我强大所以我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和同情，我惨但我保持沉默，因为即使我说了，你也不懂（所以痛苦是不是也可以分为“高级的痛苦”和“一般的痛苦”？）。

当然电影情节还是有很多突兀之处的，感觉编剧自己也无力编得更圆满了。但港真，在国产电影中，这已经是比较高的水平了，也或许是在低水平的同行的衬托下，我反而感觉整个故事讲的比较有意思了。

瑕不掩瑜吧，《杨戬》让我感觉国产动画未来可期啊。电影的画面真的很美（顺便说一句，动画片的制作实在很令人赞叹，面部表情如此逼真，眼神深邃，甚至还有各种微表情，比那些什么真人流量明星的演技好多了），整个故事里也有很多超爽超燃的情节，比如神仙们现出真身的部分，在我看来确实挺有震撼感的。

然而我最喜欢的部分却是申公豹之死。《杨戬》塑造人物不拘泥于脸谱化，正面人物能以正义之名行自私之事，反派人物也能有奋不顾身的一面。在我看来，人是如此复杂的生物，怎么能用“好人”与“坏人”来区分。可是这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现在网上很多年轻人喜欢给别人扣上一个“三观不正”的大帽子，以此几乎能否定所有的文学名著，安娜卡列尼娜搞婚外恋，三观能正？可是，这世界哪会非黑即白，人性往往就是复杂的、灰暗的，是用三观和理智都难以解释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杨戬和申公豹其实都是孤独的人。但孤独的人并不需要摆脱孤独，他们反而享受孤独，或许世俗的喧嚣对他们就是一种纷扰。所以他们从不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什么，那些世人的误会根本不是他们所介意的。

所以，当申公豹伤重不治时，他神态自若，平静地迎接死亡。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我想他都有自己的坚持吧。这时，他不再是个“坏人”，而是一个“人”。

从老版《西游记》中浓眉大眼的杨戬，再到今天这个貌似文弱落魄的杨戬，从《西游记》中歌舞升平、权力无边的天庭世界，到今天动画片里如同人间一般混乱世俗的神仙世界，大约意味着我们不再那么需要精神的自我麻木了，我们不再需要向往成仙，因为神仙世界的烦恼和世人的烦恼并无区别！

好的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是会产生很强的代入感，从而唤醒我们的共情的，于是身陷肤浅的孤独中的我试图去理解杨戬和申公豹的深刻的孤独。对我来说，电影和书籍一样，都是我闲暇时光的最爱，它们给予我不同的世界。所以，对我来说，花几十块钱在影院度过两个小时是值得的。至少在这两个小时里，我完全忘却了现实，沉浸于电影的虚幻世界中，不想错过任何一分钟的画面，也不想看手机信息。

因为有书，有电影，于是我的生活撕裂成两半：一半是迷茫灰暗一片泥潭的现实世界，一半是光影璀璨充满希望的幻想世界。每当现实太沉重之时，我便躲进幻想当中，让自己得以喘息，再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