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女中演变成市三女中大家都知道,百卅载春华秋实,弦歌不辍。然而对于我们从上海市第三中学毕业的那几届男生来讲简直就是“梦魇”,从中西女中到如今的市三女中好像遗忘了有上海市第三中学的男女混读的存在。 每当大家谈起母校时,对于我们这些男生来讲是一件特别苦恼的事情,无法解释清楚“女校”咋会毕业我们这帮男生,我们似乎被历史湮没了。离开市三的日子越久,对母校的眷恋越来越深厚,我们就像没有母爱的孩子。每每驾车路过只能匆匆瞥上一眼,但在心里总会有许多无法抹去记忆泛起酸楚的波澜,往日时光萦绕心间,激起一阵阵涟漪。 我家距离市三不远,我母亲和二个阿姨就是女中的毕业生,都是当年接受西式教会教育的摩登少女。到了我就读的年纪,中西女中变为了男女生混读的普通中学,入学按地区划分,不需“身份”或考试就能入学。七八十年代市三中学高峰时有近二千名学生,每到放学时,人群从拱形校门鱼贯而出,顷刻间将不宽的江苏路挤满了三五成群的同学,乌洋洋一片,人声鼎沸场面壮观。 从江五小学毕业,不知啥原因拖了半年,进入市三中学就读。初二经过分班考试后进入六一大楼就读,我们6班的班主任是一个极其严厉的小老太太,教政治课。大家看见她都有一些怕,她极其认真,暑假没有结束她就开始家访,了解学生的基本情况,便于她因人施教。日常的家访更是习以为常,对特别调皮的男生她都知道在家里他怕谁,专挑“适当”的时候“突击”家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师来家访”,男生被家访后基本晚上会加一道家常菜:竹笋烤肉。 我生性好动,“大错三六九,小错天天有”,几乎每周老师都要家访一次。老师来了,我站在一边听着“数落”。等老师走了,等待我的是外公的皮拖鞋,一记下来一个红印,火辣火辣地。那时候感觉是“痛”,现在感觉是一种“甜”。打我的人都不在了,好想回到被追着打的年代、再听见:“某某某,回家吃饭了”的呼喊。每每想起总感泪目,一幕幕往日画面浮现眼前质朴感人。 记得以前老师的家访是教师的本分,我在学校一有出格地“风吹草动”老师必和家长联系,语重心长就像对自己的小孩。浓浓的情谊,当下甚是羡慕。细细想来,怀念家访,怀念的其实是那份温情。 每天熬到放学,一扔下书包就出去疯玩,很少做作业。一般是早上起来做点隔夜的作业,临到交作业了,总是撒谎“忘了带了”,企图蒙混过关。碰到“顶真”的老师会将我留下来“关夜学”,所谓“关夜学”其实就是留在教室里做作业,那时候作业不多,一会就能做完,余下的时间那叫“煎熬”啊,人在教室心早就飞了,惶恐地等着老师进教室,就怕监督我们做作业的“值日女生”讲我“坏话”,延长“禁闭”时间。“值日女生”都是由学习委员担当,学习委员好像是班级的受气包,一般比较孤独,默默地上学、悄悄地放学,课间不离开座位,离开了就不是好学生了。由于学习委员一般管同学背诵课文、自习课领读英语单词,男生一般都讨厌她。有时也搞点小的恶作剧,基本女生干部是不敢言语,如果敢去告诉老师那事情就搞大了,等同于叛徒“蒲志高”,就要在男同学鄙视地眼光中过日子了。 市三教学氛围中弥漫着旧时教会学校的习气,规矩好多,下课不许跑、不许摘树枝、不许大声讲话等等,教师们竭力培养着我们的规矩。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尽最大的努力让我们与外界“混沌的社会风气”所隔离,竭力营造和维护着他们心中的伊甸园。当时我们感到太难受了,简直是一种煎熬,现在看来真是得益匪浅,享用一生。 男孩子难免要打架,所谓的打架,不过是双手握拳、含胸顶头,嘴里嘟囔着“哪能、哪能!”,仅仅靠语调来恐吓对方,拳头是绝对不敢挥的,最多也就用肩推搡一下,已经算“狠”了。我体格强壮校队队员,才不管那一套,对方一句“侬、哪能!”出口、我就当胸一拳,往往是被打者哭着落荒而逃,留下“侬等着,我去叫人”的尾音。也有真叫来“一帮人”的,当然我也非“良茬”一路猛打猛冲,打的对方作鸟兽散。一来二往,打成了好朋友。 男同学之间基本不叫名字,都有绰号。给人起绰号,那可是太富有想象力了。大体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由名字演变而来,例如:我姓刘,刘就演变为牛。姓周演变为周扒皮,再演变为瓜皮。其次是由长相演变而来,例如:大头、扁头、小瘪嘴等等。再者演变的理由就千奇百怪了,可能是某个习惯动作或偶然的一句话,就能滋生出一个绰号。几十年后再聚首叫着久违的绰号,透着亲切。同学聚会时,研究一下绰号的渊源也充满了情趣,例如:喜旺和双双的出处就有好几个版本,如今成为无解的迷。 初中我有二个特别牛的同桌,一个同桌的母亲是当年的上海市劳模,进京被伟大领袖接见过,然而接见的那天她去了趟厕所,回来时错过了,后悔莫及当场倒地不省人事,由此落下病根,从此听不得别人呼喊“万岁”,一听就得犯病。另一个同桌是著名钢琴大师刘诗昆的儿子,也是叶帅的外甥,当年叶帅还为市三中学题写了校名,并制作了白底红字金框的“上海市第三中学”校徽,特别“傲娇”。当年中学发校徽好像就市三,别在胸前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 当时的我懵懵懂懂,学习不好也不坏,没有升学的压力。快快乐乐地玩成了每天的头等大事,市三可以玩的地方太多,可以在大草坪、后操场疯跑,在篮球场上潇洒投篮,溜进炮楼状的水塔玩打仗,炮楼一般女生不敢去,传说以前有人在里面上过吊,也只有我们几个胆大敢结伴进人“探险”。偷爬龙墙走平衡木也是另一种探险,围墙最高处约有两米,为了防人攀爬,墙的两个方向有倾斜的坡口,敢在这个斜坡上走路是小男子汉的荣耀。当然技巧是一定要有的,大腿夹紧,利用鞋底和坡面的摩擦力快速猫腰走动,一有失去平衡的危险马上蹲下来以降低重心,这个“危险者的游戏”只要小心还是安全的,至少我们玩了多次没有一个同学掉下来过。 最喜欢上的课就是体育课,其次喜欢上的课是物理课,源于二位物理老师,一个是背有点坨的帅气男老师,我们背后给他起了个外号“小铃铛”,另一个是年轻的女老师,后来她成为了市三的教导主任和校长,这二位老师将枯燥的物理讲的生动活泼,一下就抓住了少年躁动的心。喜欢一个老师的理由很简单,记得有个语文老师写一手漂亮的板书,因为喜欢看他的字,就喜欢上他的课,可惜他只教了我们一年。 初三毕业时,市三成为第一批上海市重点中学,搞了一次升学考试,大多数同学不知道市重点是啥意思,只知道考的不好要转到别的学校去读高中。不舍得离开市三,自然相对用功一点。发榜考试成绩还行,就这样成为了首届市重点高中学生。进入高中,由六一大楼搬进了五四大楼,啥都没有变,依旧我行我素。唯一变的是换了一个严厉的教导主任,整天板着脸,用鹰一样的眼光看着每一个人,让男生不寒而栗。她每天早上站在校门口抓头发长、头发卷、裤子紧、裤管大的同学,大家都绕着她走,背后叫她“喵呜”。同时她还特别啰嗦,每天早会在广播里喋喋不休,烦死了。一天我们几个男生一合计,拽断了广播的开关线,让广播彻底闭嘴。这件事把小个子的班主任气个半死,踮着脚站在桌子上修理广播。多年以后拜访班主任她还记得此事。说,就是你干的。大家哈哈一笑,笑声里包含太多的留恋与爱。 我们7班成绩不好不坏,表面看风平浪尽,背地里却暗流涌动,男生们干了不少恶作剧的事情。我们有个化学老师谢顶,仅存几缕头发每天梳的规规整整,满脸堆笑,但嘴里吐出话总是尖酸刻薄,大家都不喜欢他。他上课有个习惯,喜欢把脚踩在讲台下的铅桶里,我们就给他换一个装满水的铅桶,第二天上课,“奇迹”发生了,气得他“七窍生烟”从此拒绝为我们上化学课。其实我们挺喜欢上化学课的,因为市三有个专业的化学实验室,大家都可以动手做实验。放学后还有化学兴趣小组。 化学课代表是我的好朋友,一次化学实验需要烧碱,以前烧碱称斤卖,一次买一大块。放学遇见他提着一大块烧碱走出五四大楼,二人一合计,我们也做个化学实验,把烧碱丢在荷花池里看看化学反应。一扔下去,波涛滚滚白烟四起,吓得我们调头就跑。第二天一早,教导室的老师们围着荷花池议论纷纷,挤进去一看,满池子都是翻白肚子的死鱼,老师们在讨论是否因缺氧引起大面积死鱼。吓得我们二个脸煞白,赶紧溜回教室惶惶恐恐。 十六七岁年纪的男生总有使不完的劲,下课铃一响总是立马冲出教室,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追逐嬉闹不知疲倦。市三条件好,有男女篮球队、排球队,我参加了排球队,教练曾经是上海队的二传手,专业退役运动员,个子不高酷似南斯拉夫电影里的反派“比肖夫”,我们背地里都叫他“比肖夫”,人帅球技也好,大家都服他。球队发三季的队服和球鞋,当年这样的行头很拉风。球队走出去,人高马大,服装统一,气势如虹但球技一般,也没有打出过像样的成绩。不是“比肖夫”教的不好,是我们实在不争气,记得赢过二场球,一场是为接待外国轮船上的海员来访,同我们进行了一场友谊比赛,另一场是同东方中学高年级女队进行的教学比赛,其他的中学生联赛从没尝过胜利的滋味。 以前物资匮乏,女生上体育课每人一双白“芭蕾舞”鞋、男生一双白色跑鞋,只有校队的才有高帮回力篮球鞋、乒乓鞋和“黄鱼头”足球鞋。所有的体育项目我都可以,就一项运动是我永远的“痛”,就是跳山羊和跳跳箱,铆足了劲起跑,结果不是把山羊推到就是骑在跳箱上,动静太大,吓得没有人敢帮我扶器材。上体操类的课一般都在室内球馆,球馆是一个标准的篮球场,铺着柚木地板,高大的彩色玻璃窗,还有二楼看台,非常专业绝对的高大上。 那个年代的我们没有早恋,男女生见面都板着脸,貌似仇人。男女间给个笑脸或讲一句话都会成为一大帮男生起哄的对象,所谓起哄就是将二人的名字连起来喊,外加“欧欧”声,不分场合,时常搞得当事人无地自容。那怕是邻居,男女生也不讲话的,平时一定要注意言行,万一不小心明天就会传出“谁谁谁”和“谁谁谁”谈“拷定”,弄个大红脸,其实啥也没有。 付之行动的恋爱没有,驿动的心还是有的,眼睛是挡不住泄露内心渴望的窗口,就如仓央嘉措写到:你在,你就在我眼里;你不在,你始终在我心里。懵懂的男女们就是这样用眼睛表达着“爱意”,时常徘徊在街角或弄堂口只为与你不期地“偶遇”。有情人未见得会修成正果,多年后,同学间成为夫妻者寥寥无几。 市三有个大美女老师,教音乐课。给我们上音乐课时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教师,被我们欺负的手足无措,直到教导主任亲自压阵才能开展正常教学。她会弹琴、会唱歌,后来去拍电影成了演员,拍过好几部电影。除了给我们上音乐课,她每天早上略带羞涩地站在门口值日,成为一道靓丽地风景线。按今天的话来讲,她就是市三的女神。 一晃几十年过去,十六七岁的光阴犹如昨日,让人留恋。有时会问自己:市三给了我什么,不止是无忧且快乐的少年时代,还给了我很多、很多。回眸改革开放40年,从市三走出去的人都在各自的领域小有成就。自我总结一下就是三点:气质、格局与悟性。 气质的培养需要无形氛围的感染,是无数教师们身上散发的贵族气息影响着我们,同时也改变了我们的格局。少年时代养成的思维气质与行动格局,影响了我们的一生,随着层次不断攀升,每有所悟,便有喜愉,更怀感恩。 时光如雨,各自都找到属于自己的伞,继续沿着各自的轨道朝前走。岁月匆匆,过客淼淼,那份情感时时牵挂着、镌刻着,即使走得再远,飞得再高,那根隐藏在内心深处情愫的线总扯在那里,无形胜有形。谢谢市三的所有老师们,感谢你们在那个“混沌”的年代保护、拯救了我们的灵魂,重塑了我们的三观,让我们沐浴阳光、海纳百川,屹立挺拔。